“啊?”姑射愣住,见她果真云淡风轻地下楼去,彻底地呆住了。她为何一点也不伤心?是傻了还是没反应过来?
此次月璃醒来破入半神境,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失恋了呀!
月璃醒来之事不足半日就传遍了九洲仙门,姜娰在院子里洗灵果晾晒的功夫就收到了十几道传讯,她拆了月府的传讯之后,旁的就没有管,继续腌制果干。
姑射此时自然无心去寻鹿城管今年九洲盛宴的事情,搬着小石凳,在院子里看着姜娰腌制灵果,顺便还忍不住给她打个下手,当了一回凡人。
天知道她已经好些年辟谷不吃东西,别说晾晒灵果,做花露,做花果茶,就连下山来中洲都是这些年唯一出的一趟远门,平日里不是闭关修行就是修行,此时见姜娰打理着小院子,隐居在市井中,不知为何心生无限的感触。
似乎不论在哪里,她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将日子过的岁月静好,像是话本子才有的生活。
“姜娰,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还回东篱山吗?”
姜娰手上动作未停,将炮制好的干花果茶装好,沉吟了数秒钟,说道:“应该云游九洲吧,以前答应了小画笔,要陪它肆意红尘的。”
提起小画笔,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姑射再次僵住,明明姜娰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悲伤,她却隐隐有些难受,云游之后,还能见到东篱山的小山主吗?
她不确定,却隐隐有种感觉,若是月璃回月府,姜娰离开烟雨城,往后大约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呢?破境之后,拥有自己的万灵,日后还继续清修吗?”
姑射点头:“破境入山主之后,我才发现了新的天地,北境十万里雪山有寻鹿山主的印迹,海外仙洲有月府印迹,东篱山有你师父的印迹,九洲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无主万灵,这世界太大了,以前的我犹如井底之蛙,我想继续往前走。”
姜娰笑道:“果真是个修炼狂,不过我懂,你也是不将就的人。”
以姑射如今的修为和相貌地位,在九洲若是想与人结道侣太简单了,只是她选择了独身修行,人与人之间终究讲究一个缘分。
她与大师兄的缘分似乎也尽了。
“我去西铺买些酒回来,晚点六师兄他们可能会过来。你在院子里且坐坐。”姜娰起身,冲着姑射一笑,然后抱着小麒麟兽出了院子。
姑射见她步履有些匆忙,素色裙摆消失在院门外,不禁叹气,随即又自嘲一笑,她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姜娰,她也本是从未得到过的人。姜娰远比她豁达,拿得起放得下。
姜娰离开没多久,虚空中便传来一阵波动,赫连缜哀嚎地跌到院子里来,远远叫道:“小师妹,你那里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哎哟,我一张俊朗无敌的脸毁了……咦,怎么是你?”
赫连缜嚎了半天,见只有姑射一人在院子里,顿时脸一垮,自己面无表情地吞了颗八品凝珠。
虚空中很快传来两股波动,月璃和墨弃一前一后地出来,墨弃脸色阴沉,气息不稳,月璃却毫发无损,只是眉眼比之前还要清冷几分,见姜娰不在,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阿肆呢?”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姑射挑眉:“走了。”
“走了?”赫连缜扯着嗓子急道,“去哪里了?”
姑射摊手,一副她也不知的样子。
月璃神色微凝,释放出神识感应姜娰的气息,然而整个烟雨城毫无踪迹。
“没有用,阿肆虽然伤势未愈,修为暴跌,但是神识境界一直在界主境界,若是她不想我们发现她的行踪,我们就绝对找不到她。”墨弃脸色阴沉,身影消失,出现在城门口,“我出去找她。”
赫连缜急急叫道:“你去哪里找她,小师妹没准就出去买点东西,干嘛大惊小怪。”
“她带走了小麒麟兽。”月璃淡淡开口,若是出门买东西,怎么会连自己的灵兽都带走。
已经破入半神境的皓月道主莫名心浮气躁起来,他修道一百余年,其中一百年都在沉睡,此番醒来,却像是经历了十万年一般,心境无比苍凉,他看到了一道从上古诸神时代就照射过来的月光,也看到了九洲饱经沧桑的大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月璃,不该沾一丝红尘,只是那些前半生的记忆不断地翻涌上来。
理智告诉他,该斩断最后的情丝,成为皓月的化身,只是每每要落刀下来,眼前便浮现苏醒时看到的姜娰,她站在木质窗前,隔着斑驳的光影,笑盈盈地看着他,只一眼,那一刀便迟迟落不下来。
月璃淡金色瞳孔幽深如墨,衣袖凌冽如刀,一言不发地出门去。
“月璃,你去何处?怎么都走了,等兰瑨他们来了我怎么说?”赫连缜急急嚷道,早知道刚才就不传讯了,这一下整个九洲仙门都知道他醒了,火急火燎地往烟雨城赶,结果他们倒好,一个个跑了?
跑了!他怎么交代啊!
赫连缜气鼓鼓地追上来,就见前方的月璃猛然停下脚步,然后一头撞了上去。
“哥,你停下来能不能提前预警?”天,赫连缜险些怀疑自己撞到了钢板上。
月璃神色未明,静静地看着院门外的长巷子里。
这栋院落坐落在烟雨城九曲十八转的古城区,家家户户都有极长的巷子,傍晚时分才下了一场雨,青石板还湿漉漉的,巷子里皆是被雨水打落的杏黄,姜娰坐在巷尾看着墙上的一株杏花树发着呆,杏花慢慢悠悠地落下来,落在裙摆上,青丝上,落了一地。
小麒麟兽在树下活泼地扑着落花,见月璃出来,瞬间凶巴巴地一巴掌将小落花拍在地上,哼,坏蛋。
月璃无奈,一百年,这小兽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真是被小师妹宠坏了。他走过去,站在杏花树下,看着坐在地上的姜娰,内心微微柔软,伸手说道:“走,回家。”
姜娰指尖微颤,没有家了,她出来时是准备去东篱山接了小画笔,一起云游九洲的,然后去凡尘界,去镜花界,若是诸界的千山万水都走遍了,那就走进黑暗星云深处,去往更远的地方,所以她抱走了自己的灵兽,只是还未走到城门口便折返。
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逃避只会让伤口越来越深,经年累月之后,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会全盘崩塌,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她不逃避了,就算分手也要体体面面地分手。干脆就谎称年少无知不懂情爱吧,于她于大师兄都好。
“我刚去西铺买酒去了。”姜娰碰到自己的储物臂环,取出一地的陈年女儿红,说道,“这是一个飞升上界的散修酿造的,他家以前世代酿酒,酿出来的女儿红十分的独特,九洲没有的味道。”
“嗯。”月璃看着那古朴的酒坛子,怕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还带着泥土的味道,只是酒香十分的浓烈,“兰瑨不久前给赫连缜传讯,应该等会就要到了。晚上正好开几坛子。”
他其实并不爱吃酒,就算是酿造的月桂清酿也并不醉人,只是赫连缜、重华他们却十分的爱酒,颇有醉酒诗年华的味道,每每有事就闹着要吃酒。
姜娰点头,见他伸手想拉她,不自觉地抱起一坛子酒,不动声色地避开。
月璃微楞,内心空落落的,久久没有收回手。
姜娰紧紧抱着怀里的陈年女儿红,将诸多情绪压下去,抬头微微一笑,说道:“大师兄,百年前的事情我刚才已然想过了,那时候我还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