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跟本宫说这些?就不怕本宫也怀疑你的品行?”云风篁反问,“而且,你跟着皇城司做事会碰上危险,跟着本宫,只怕一个不好,下场更为凄惨。”
“……娘娘不是那样的俗人。”熙乐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其他人或者会因为婢子埋怨家人、不愿意再给他们好处,觉得婢子不是个好的,但婢子觉得,娘娘不会这样。”
她微微扬起了点头,“婢子之前跟着皇城司是没办法,一直扶持着家里也是没办法……这种情况下遇见危险,就这么死去,婢子不甘心!婢子家里不过养了婢子八年,凭什么叫婢子养他们这许多年了,还要搭一条命进去?!婢子早就不欠家里什么了,没义务再给他们付出!”
“但若是如今跟了娘娘……”
熙乐深吸口气,“之后无论遇见什么,总是婢子自己选择的,不拘富贵还是危险,婢子都心甘情愿!”
她举起手,“婢子知道娘娘不在乎赌咒发誓,可婢子是相信的——婢子敢发誓,若果婢子跟娘娘的坦白有半个字的虚言,就教婢子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死后魂灵生生世世为娘娘做牛做马,以偿罪孽!”
云风篁眯着眼看她,半晌,忽然问:“你那师傅……是怎么没的?”
“婢子的师傅原本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熙乐苦笑,“那年不是淑妃娘娘小产么?查来查去查到了还是昭媛的纪嫔头上,但是从太皇太后到母后皇太后再到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让纪嫔担这样的罪名呢?所以只能底下人顶罪。淑妃娘娘分量非同小可,寻常宫人哪里吃得消?杖毙的近侍里有一位是婢子的同门师姐……这不,就给纪嫔尽忠了?”
“难怪你之前跟本宫说起淑妃小产之事,你仿佛格外了解。”云风篁微微颔首,“本宫还道是皇城司消息灵通,却原来与你渊源极深……后来呢?”
熙乐说道:“后来……婢子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师姐没了之后,师傅没多久就病倒了,因怕病气过给皇后娘娘,很快移了出去。婢子还想着等休沐日子托人说情去看望呢,结果没到休沐,那边就将师傅的一些遗物送了过来,说人没了。”
嗯,难怪这宫女之前说,纪嫔兴许是冤枉的,乃是给别人担了罪名……
就这么听着,的确挺像是皇后做的事情让堂妹挡刀,尔后灭口经手的宫人。
而熙乐约莫当时年纪还小,没参与的资格,非但侥幸活了下来,还让皇后以为是亲信。
云风篁摇了摇头,没继续问下去,只道:“你不必这般惊慌,本宫既然让你藏在屏风后听着,就没打算瞒着你。”
这话她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了,熙乐不相信,此刻再说,熙乐当然还是不相信,原本稍微缓和些的脸色又是惨白,正待开口,却被云风篁摆手止住,道,“毕竟皇城司跟皇后娘娘能要挟你的,无非你家里人跟你自己。但是你刚才也听到了,贵妃固然位份高于本宫,如今有求于本宫,却根本不在乎为本宫做些什么……这么着,以骠骑大将军的权势,皇城司跟皇后娘娘能杀你全家,郑氏杀不得?皇城司跟皇后娘娘能杀了你,本宫这儿送你跟家里人团聚的手段,也决计不会少了去!”
“最重要的是……”
云风篁笑了笑,和蔼可亲,“你觉得你跟你那一家子,有那分量,让皇城司,让皇后娘娘下令保护你们一辈子?”
无视熙乐瑟瑟发抖的样子,她淡然道,“所以,本宫何必要灭你的口?”
但凡这宫女稍微爱护一点自己爱护一点家里人的性命,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是吗?
“……娘娘。”熙乐张了张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一只欺霜赛雪的柔荑伸了过来,轻轻捏起她下颔,云风篁双眸微垂,长长的羽睫在帐子滤过的烛火下拖出浓重的暗影,看不清她眸中情绪,只觉得那幽深里一点光亮格外的瘆人,熙乐因此哆嗦的更厉害了。
片刻,云风篁才笑了一下,放开她下颔,转手在她面颊上捏了把,柔声道:“怕什么?你伺候的用心,做事也麻利,还比熙景更有眼色……本宫很中意你这样的宫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么舍得动你?”
熙乐一时间僵住,保持着一个姿势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动作,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这是……过关了?
她还在恍恍惚惚不知道是真是梦的时候,云风篁已经收回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旋即吩咐:“去睡罢,本宫也乏了,明儿个可还要起早!”
说着放下手臂翻了个身,一扯被子,背对着尚且没有回神的宫女,带着困意的嗓音懒懒吩咐,“将帐子给本宫理好,莫叫蚊虫漏了进来。”
“……是!”熙乐下意识的应下,又下意识的轻手轻脚退出去,下意识的躺到自己陪夜的床榻上,怔忪片刻,巨大的,绝处逢生的惊喜才涌上心头!
旋即,出于对云风篁的了解,有个惊悚的念头瞬间浮上来:婕妤真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没有其他更加可信任的人,才叫她独自藏在屏风后,听着两位主位之间的机密谈话吗?
还是说……
云风篁故意借着这件事情,逼她在公襄霄与自己之间做个选择……?!
熙乐思索着,瞳孔逐渐睁大,额头冷汗淋漓,片刻后,她无奈的叹口气,看着帐顶,嘴角勾出个苦笑: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至少,她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