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两人目前身处何方,云风篁也不清楚。
皇帝不禁皱眉,他刚才说邓澄斋他们也快找过来了,不过是看云风篁情况不好,为免出事,随口扯了宽慰她。实际上距离帝妃双双跌落山崖已经过去一整夜了,山洞四周还是静悄悄的,连个喊话都听不见,这……
尤其是片刻前他勉力出去找水,却发现附近压根没有水源不说,入目都是森森巨木,俨然进了绮山深处,是那种本地猎户都不会随便进入的地方。这种地方皇帝要是完好无损装备齐全,兴许还有着相当的把握从容而退,但现在……两人一身的伤病不说,连外袍都不见了,要不是云风篁从刺客那儿顺了把匕首,怕是手无寸铁!
这让皇帝怎么有安全感?
“这样啊?”虽然心中不安,但淳嘉还是温言细语的安慰自己的妃子,“无妨的,月庭他们昨晚上没找着咱们,必然会去附近找人手,还会带上猎犬……想必不会太过耽搁!”
“陛下,只怕有点悬。”云风篁闻言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告诉他,“昨晚遇见刺客,妾身不敌,只能硬着头皮带陛下跳水逃生。咱们在水里泡了那许久,就算有什么气味,八成也被水流冲的七七八八了。而且,妾身隐约记得,妾身带着陛下上岸的地方,似乎跟昨儿个摔下来的那边是相反的。”
皇帝:“……”
沉默了下,他和颜悦色道,“此处到底只是绮山外围,料想就算咱们被水冲的离远了些,月庭他们多找些人,迟早也会寻过来的。再者若是咱们恢复点儿,也能主动去找他们。”
云风篁“嗯”了一声,她这会儿是真的虚弱,说这么一番话的功夫脸色都苍白了点,所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皇帝有些生疏的照料着篝火,不时看她一眼,眉头微皱,眼神复杂。
这日到入夜了,邓澄斋等人却还是没有找过来。
云风篁的情况更坏了些,仍旧是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但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而且后半夜的时候开始说起了胡话,语无伦次的,皇帝低声哄着,却也难以安抚,仔细辨认她说的话,大抵是在喊“姐姐”,然后就是“不要”。
听着语气非常的惊恐,似乎她的姐姐要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显然是个噩梦,到后面云风篁约莫是阻止未果,渐渐的开始哭泣。
皇帝不是没见过女子哀哭,虽然如纪皇后之类的高位后妃并不靠他的宠爱过日子,也基本上不会在他面前流露软弱之态,但宫禁里的低阶宫嫔们,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努力的讨好着他的。
登基八年,算起来什么样的梨花带雨都见过。
然而云风篁在这场噩梦里的哭泣跟她们都不一样,她是那种战战兢兢的、压抑的,生怕被谁发现的,恨不得在梦里也用手捂住自己的哭泣。
痛苦恐惧里透着近乎颤巍巍的怯懦。
与清醒时骄行众人、永远振振有词的懋婕妤,仿佛是两个人。
这让皇帝下意识的回忆起命人彻查的谢氏的情况——据说,云风篁同庶姐谢风鬟虽然不同母,却在母亲江氏的教诲下,姐妹俩犹如同胞所出,亲密无间,感情深厚……
深厚到了哪怕谢风鬟红杏出墙带给娘家、带给江氏母女乃至于江氏的娘家巨大的伤害,其他人不说,江氏母女却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爱妃有这样贤惠宽厚的母亲教导,怎么会生成如今这惫懒跳脱的性.子?”皇帝低头凝视着云风篁的面容,她脸色本来是苍白的,因着发热,此刻双颊被烧成了嫣红,连眼尾都拖上了一抹朱色,仿佛上了桃花妆。
紧闭的双眼,长睫若羽扇,静静的覆住眼睑,随着呼吸轻动,有种别样的脆弱与姣美。
皇帝看了许久,忽然伸手,用指腹拨了拨她睫毛,自言自语的轻声道,“还是嫡母庶姐太过宠爱,纵出了不肯吃亏的脾性?”
云风篁还在昏迷之中,自不能回答他。
只是皇帝也无意寻根问底,手掌上移,贴在她额头片刻,原本轻皱的眉头越发蹙紧,拿起那几瓶刺客身上的药丸,仔细打量了番,却是摇头,转而看向洞口,眉宇之间尽是凝重。
昏睡的云风篁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再次被皇帝唤醒时,不止被塞了一颗苦涩的药丸以及一捧清甜的汁液,还被喂了口烤焦的肉块。
她病中本来就不思油腻,遑论这肉块实在难吃,当下不假思索的推开皇帝,趴在地上连连呕吐。
山洞窄小,很快就充满了酸臭的气味。
皇帝嘴角抽搐,却只能扶着她轻拍着背心,待她吐的只能干呕了,才将人扶到边上干净的地方,认命的收拾。
“爱妃还是尽量吃些东西。”好容易料理了残局,皇帝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烤肉,继而温言劝云风篁,“不然朕怕你吃不消。”
云风篁没回答,合着眼,如若未闻。
皇帝皱眉,上前试探着推了推她,发现她却又晕了过去。
这让他没了继续进食的心情,放下临时做的烤架,露出深思之色。
良久,皇帝做出了一个决定,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角,一阵摸索后,他手中出现了一枚被油纸包裹还上了蜡封的药丸,静静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将之喂给了云风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