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萱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云风篁的叮嘱去做了。
只是没多久就回了来,说皇后说了,不舒服就赶紧去请太医,千万别耽搁了身体,皇后这两天也累的够呛,就不过来了。
以纪皇后跟云风篁之间位份的差距,这么说是没什么问题的,尤其之前云风篁才醒的时候她已经亲自来看过,这会儿云风篁能走能吃能睡的,她的确没必要听风就是雨的亲自到场——那样显得她一个皇后多不值钱一样。
念萱忧虑道:“要不咱们自己去传太医罢?”
“……”云风篁心累的看了她一眼,“本宫没事,你……你先下去罢,让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这晚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几次爬坐起来,想不管不顾的出去找公襄霄,当面问清楚戚九麓为什么会离开?
是摄政王府打算灭口,还是别有差遣?
若是差遣,内容又是什么?
会不会对戚九麓不利?
会不会有危险?
仿佛又回到那年顶风冒雪来帝京的路上,在孔雀坡赶走了这人后,连着两日水米难进,纵然竭力忍耐,可是眼泪基本上没断过。
心里想着不能哭不许哭不要哭,但总在不知不觉之间浸透了整张脸——念萱一路的安慰一路的劝,后来也哭了,说小姐要不咱们回去罢?回去找戚公子,反正现在在路上,老爷夫人都不在,到时候木已成舟,家里又能怎么样?
就算被赶出家门,其他人不说,江氏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看着女儿穷困潦倒而不暗中照拂的。左右去了帝京投奔姑夫人一家子,也是寄人篱下。指不定跟着戚九麓流落在外,还比去那没相处过的亲戚家自在些呢?
云风篁死死咬着唇,直咬出血来,舌尖上都是血腥味,才忍住没说一个“好”字。
这会儿她也是将自己手臂掐的伤痕累累,方才按捺住冲动。
可跟三年前不同的是,那次虽然狠下心来赶走了戚九麓,却知道他回去戚氏没什么危险,顶多因着衣裳单薄染上一场风寒。
戚氏这两代子嗣单薄,再气再恨宗子不听话,总归不可能不管他死活。
而这次……这次她连他去哪都不晓得,更不知道此去是凶是吉?
她努力的说服自己,戚九麓已经出发,她这会儿想追上去也是晚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回来了,堂堂宫妃去追一个外臣,这不是要戚九麓的命么?
再者摄政王府兴许不缺戚九麓一个,可公襄霄是很缺戚九麓的辅佐的,这位世子再怎么地位动摇,好歹至今还是世子,他铁了心要保戚九麓,希望还是很大的……再说摄政王也要考虑戚氏的想法。
这般专心地方的地头蛇离了桑梓什么都不是,可在桑梓,那真是连朝廷都要掂量几分的。
遑论摄政王跟定北军的关系,若是失了北地民心,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戚九麓这一走,也不一定就有危险。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他此行不顺利,云风篁更该冷静,否则指望远在北地的戚氏给他们宗子报仇雪恨么?
然而理智是如此考虑,她在心里默默的想,她其实还是后悔了。
倘若现在让她回到石室里的时候,就知道此刻的煎熬,她会不顾一切的跟着戚九麓走——可是这么懊悔莫及的时候,又有一种声音告诉她,她不会的。
她只是在这一刻因为担心戚九麓才这么想,实际上真正回到石室里,她还是会拒绝。
甚至她在石室的时候,未尝没有想到此刻,然而她还是拒绝了他。
就像一个烂赌徒,再怎么发咒起誓的说戒赌,断指断手的表决心,最终还是抱着“我能赢”的想法坐回赌桌边。
哪怕输的妻离子散家徒四壁穷途末路,这时候哭天喊地的忏悔……也只是忏悔而已。
戒不掉的,这辈子都戒不掉。
如云风篁的选择,人的本性长成之后,就是积习难改,万劫不易。由此有时候回想起来,总觉得一生的祸福机缘,往往早已注定。
她一夜难眠,次日起来气色就很不好。
到皇后帐子里请安的时候,帝后见着,不免都要问。
云风篁若无其事的,只推说是不习惯住帐子。
“万幸咱们今儿个就回去行宫了。”皇帝含笑说道,“不然爱妃可是折腾。”
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唯一的波折大概就是顾箴登车时跟云风篁撞见,互相送了好几个白眼,让帝后都十分无奈。
云风篁特别留意了下顾箴的伤势,左脚的确裹了起来,不过这位将门嫡女究竟比寻常妃嫔彪悍些,却还是不肯让人抬着,只扶着宫女的手一瘸一瘸走,也不在乎这样仪态不够优美。
当然淳嘉还没渣到因此觉得丢人从而甩手而去的地步,反而上前扶了把,温言细语的叮嘱了一番,还亲手给她放下了车帘子。
云风篁乘坐的马车就在顾箴后头,她坐进车里之后没有立刻取下帷帽,因此将车帘卷了一半,靠在车轸上吹着山风闭目养神。正落在下风处,就听到里头顾箴低声跟皇帝的应答,语气比平时软和了好几分,似乎还撒了个小娇。
皇帝轻笑着,很是温柔的应允下来——这让云风篁撇了撇嘴角。
这要不是被戚九麓的事情牵挂着,她是肯定要上去打岔,让顾箴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