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皇后从前跟皇帝是相敬如宾,现在是相敬如冰,听了这话自然也不会寻皇帝对质,直接让手底下宫人去办。
云风篁见状正待告退回兰舟夜雨阁去等回音,结果皇后摆摆手,左右侍者福了福,鱼贯而出。
“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看这情况,云风篁也让念萱出去,微笑问。
“昨儿个麟州官员报上来,说是境内有山贼伏杀朝廷命官,万幸未能成功,故此想请朝廷示下,是否派遣禁军绞杀罪魁祸首?”纪皇后端着茶碗,不紧不慢的拨弄着青碧色的茶汤,曼声说道,“毕竟麟州虽然紧挨着京畿,近年军备松弛,偏那伙山贼藏身山川大泽之中,凭他们自己,怕是一时半会的,连人影也寻不着,想维护朝廷威严,也是有心无力!”
云风篁面色微变:“却不知道被伏杀的朝廷命官……?”
纪皇后笑了笑,将茶碗放到桌子上,这才抬眼看她:“听说北地谢氏的当家主母远来帝京,也是打麟州过的,本宫真怕也碰见了这伙山贼。但看昭仪的样子,令堂一路上想是十分顺利的,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
“谢娘娘关怀。”云风篁沉声道,“只是妾身早已是云氏女,与谢氏主母再非母女。”
“总之人没事就好。”纪皇后淡笑着,道,“行了,没旁的事儿,昭仪请回去罢,等本宫这边安排好了,自然会派人过去告诉你。”
云风篁咀嚼着她这句“人没事就好”,也不知道是说江氏一行呢还是说戚九麓?
就没立刻起来告退,而是道:“江夫人一行来帝京,不过是小住,过些日子,还是要回去的。虽然如今妾身的母亲乃是云氏的谢夫人,可江夫人毕竟于妾身有生养之恩,麟州出现这样的事情,妾身委实担心江夫人一行返回桑梓的安全。却不知道娘娘可否说仔细些?”
纪皇后懒洋洋说:“有什么仔细不仔细的,本宫也不过一介妇道人家,偶然听了一耳朵罢了。反正就是山贼见财起意,胆大妄为……说起来也是麟州官员不行,这可是紧挨着京畿的州县,怎么也能出这么大的事情?但望接下来不要再听到类似的消息了,不然,这天下都成什么样了?!”
如今天下的确不是很太平——虽然不至于说到了普遍动荡,然而荒郊野外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
当年云风篁从北地来帝京,纵然有着足够的人手护送,一路上也没担惊受怕。
毕竟自从神宗皇帝驾崩之后,孝宗差不多是才登基就跟纪氏斗上了,孝宗病危的时候摄政王接过了他的差使继续跟纪氏斗。郑氏、崔琬等人就是在这番争斗过程里逐渐壮大的。到后来孝宗也没了,纪氏跟摄政王掐的歇斯底里,最终扶立淳嘉成功,然而党争却还在继续……
上层撕的腥风血雨静水流深,纵然有那么些个爱民怜弱的,裹挟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底下的官吏,那当然是良莠不齐。
有良心点的还好,那些心狠又抱上靠山的,自然是卯足了劲儿刮地皮、鱼肉乡里。
三州之乱固然是天灾,然而跟天灾之前人祸的积累哪里没关系?
说起来也是神宗皇帝时候政治清明打下的基础不错,天下所以才能撑到现在,虽然有着乱象出来,到底不曾到了处处民不聊生的地步。
当然云风篁知道纪皇后说这话绝非单纯的感慨,而是暗示她,麟州的所谓山贼见财起意只是个开始。
这还是离帝京最近的州呢,就有人公然对戚九麓下手了,接下来呢?
戚九麓是要去定北军任职的,此去北上,麟州之后还有同州、定州、绥州、会州……然后才是定北军驻扎的盐州。
这一路上山高水长,多少地方适合设伏。
他在麟州侥幸逃出生天,接下来这么长的路这么多的关卡,能次次都有惊无险么?
而且,就算进了定北军了,谁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陷阱等着他?
“……是谁干的?”云风篁沉默了会儿,开门见山的问,“娘娘特意跟妾身说这些,该不会只是为了逗弄妾身罢?有什么吩咐,还请尽管明言!”
纪皇后轻笑一声,说道:“本宫哪里知道那人有些什么仇家?这事儿难道不是昭仪更清楚?”
“莫非是皇后娘娘的警告?”云风篁看着她。
“昭仪就在本宫跟前,本宫何必如此折腾?”纪皇后慢悠悠道,“还是昭仪对自己的分量有什么误会?”
她要警告戚九麓,何必对戚九麓下手?
人家的心肝云风篁现放在她跟前呢,兴许云风篁自己不觉得皇后能拿她怎么办。
可关心则乱,皇后拿着这一点,有的是办法让戚九麓老实。
云风篁其实也不觉得是纪皇后做的,毕竟从皇帝亲政开始,就一个劲的打压纪氏,要不是太皇太后跟纪太后在,于情于理都要给纪氏留着基本的体面,只怕纪氏一大家子早就被打发了,连纪皇后还能不能稳坐中宫都是个问题。
这种情况下,纪皇后又不是袁楝娘那等冲动无脑之人,怎么会为了敲打一个戚九麓,做出派人冒充山贼公然袭击朝廷命官这种大不韪的事情?
这不是上赶着给皇帝、给摄政王等政敌递把柄,唯恐纪氏下场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