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她们没去看望,回头云风篁就开始针对她们怎么办?
正为难呢,偏魏昭容慨然说道:“自从避暑那会儿,皇后娘娘病倒,真妃姐姐代为操持六宫事务,就没怎么歇息过。难怪昨儿个还好好儿的,今儿个就病倒了!这些日子,真妃姐姐为了给皇后娘娘分忧,也实在辛苦!娘娘,妾身等会儿想去绚晴宫看看真妃姐姐呢。”
纪皇后面皮抽了抽,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魏昭容说的是,真妃这些日子的确辛苦了。”
偏头让近侍,去自己库房里取些上好的药材衣料什么,去绚晴宫赏赐。
魏昭容笑容满面:“皇后娘娘仁善体贴,实乃六宫之福!妾身代真妃姐姐谢过皇后娘娘!”
嗯,不止陆充仪跟贾充媛怀疑云风篁的用心,魏昭容也是这么想的……她现在已经想开了,自己跟真妃根本不是一个段数的。
难得真妃受限于出身,愿意笼络她,不趁现在真妃手底下没几个得力帮手的功夫,稳坐首席臂助的位子,难不成还等伊杏恩之流成长起来,把她比下去?
真妃病倒这件事情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说不定就是这位姐姐在考验她,看她是不是够机灵、是不是够忠诚呢?
自觉又机灵又忠心耿耿的魏横烟,谢完皇后,跟着扫了眼四周的妃嫔,微笑——这笑容看得诸妃都是眼皮乱跳。
陆其道跟贾蘋叶心中默默祈祷,然而还是挡不住这位昭容娘娘柔声道:“诸位姐妹,等会儿可要一起去看望真妃姐姐么?”
此时此刻,“看望”二字,在后妃耳中,跟“拜见”也没什么两样了。
基本上,今日去了绚晴宫的,就等于是公然宣布投靠真妃了。
上首,纪皇后握紧了凤座的扶手,目光如炬的俯瞰下来,就见贵妃依旧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只是眼角不住抽搐,显然内心不似表面这么平静;英妃也是不复片刻前的淡定,微微蹙眉;悦修媛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然而到底没说什么;崔充容木着脸,盯着不远处的地砖专心研究……
这几位,不是背后有人,就是简在帝心,倒是不惧真妃威慑。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底气足了。
陆其道不住的看英妃,贾蘋叶不住的看贵妃,底下顺婕妤薛婕妤踌躇了会儿,顺婕妤垂首道:“妾身也想同往。”
魏横烟轻笑了声,又看向底下的薛婕妤,薛笑歌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看情形恨不得当场去世——崇昌殿上剑拔弩张之际,浣花殿的云风篁可不知道魏横烟等人的想法,还在绞尽脑汁的拿捏着愁坐秋庭的姿势。
浣花殿既有个“花”字,花卉自然是极多的。
这季节桂花与秋菊都是时候,昨儿个她坐在桂花树下是凑巧,这会儿却是专门寻了丛黄灿灿的秋菊,绕着它走了几圈,思索了下淳嘉素日进门时的视角,略作调整,很快选择了一处斜对秋菊的美人靠。
从她的位置望过去,秋菊是在斜前方,但从淳嘉进来时看到的,恰是人在丛中。
真妃娘娘捏着柄这季节已经有点过时的绛色纳纱绣柑橘花鸟檀木柄团扇,扯了扯特意换上的菊黄底暗绣缠枝莲菊纹对襟短襦;内里是墨色锦缎底绣曼珠沙华诃子,那株曼珠沙华绣的极好,栩栩如生,鲜艳欲滴。被菊黄与墨色衬出一种妖异淋漓来;下拖松绿留仙裙,裙摆绣着瑞鹤衔芝图,鹤身祥云缭绕,隐见仙宫缥缈。
除却这身衣裙外,云风篁未用任何佩饰,甚至长发都是只拿一支毫无纹饰的赤金长簪松松的绾起,愈显发乌肤白。
她唇色原本是天生的鲜红,然而此刻衣着既艳丽,四周秋花绽放,比较之下,那种少年女子特有的鲜丽夺目,不免被掩去许多。
云风篁在心里沉吟着,再吹会儿秋风,冻上一冻,挨到淳嘉过来,应该凄凉惨淡的刚刚好?
这么想着,她盯着不远处的秋菊丛看了会儿,果断跳下美人靠,跑过去拣了两朵被挤在底下看不怎么到的,掐碎花瓣,稀稀拉拉的扔在庭中。
再回到之前的位置,坐好。
接下来无论是谁从月洞门里出来,第一眼望见的,必然是满庭芳菲里,有人斜倚栏杆,轻扑团扇,短襦几与栏杆外的菊花共一色,因着美人靠挡住了身体,乍看仿佛是秋菊有灵,凝聚出精魄,拟作人形。
秋风过时掀动乌发衣袂,也拂过遍地残花……点点桂花飘落如细雨,芬芳浮动之间,纵然看不到倚栏之人的面容,萧索清秋珠泪坠【注】的伤感,已然呼之欲出。
可惜这会儿月事还没来,云风篁颇为遗憾的想,虽然如今那几日都十分的难熬,但凡事有弊必有利,用对了地方,纵然病痛,也不是全没好处。
不然气色更坏些,她能将氛围渲染的更上层楼!
正趴着栏杆仔细儿盘算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月洞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谢横玉刻意提高了点声音的禀告:“陛下,娘娘一个人在里头好久了……”
云风篁精神一振,迅速进入状态!
【注】冯延巳《鹊踏枝●萧索清秋珠泪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