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公襄霄奉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还宫。
天子携后宫,陪着慈母、圣母两位皇太后到宫门迎接,双方照面之后叙起别情,几欲抱头痛哭,祖慈孙孝,场面十分感人。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方才暂缓抒情,到庆慈宫落座。
这天就在庆慈宫里给太皇太后婆媳俩设了接风宴。
酒过三巡,太皇太后问起后宫近况,得知纪皇后长年卧病,宫务委于真妃三人,顿时就落泪了,极伤感的表示,她跟纪太后已经是垂垂老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见两位先帝,没想到纪皇后年纪轻轻的,也这样多灾多难。
“哀家跟晟儿怎么这样命苦?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过了。”纪太后的闺名是单一个“晟”字,太皇太后难过道,“难道连孙辈也要走在哀家前面吗?那哀家宁可自己先去了,总好过孤零零留在这世上,受这样的剜心之痛!”
她这么说了,众人哪里还坐得住,淳嘉带头离座拜倒,请她收回这话。
这种时候,不管淳嘉跟袁太后心里多不情愿,也不得不表示,纪皇后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前不久还好起来的呢。
所以太皇太后就别太悲伤了,她的孙媳妇不太可能走在她前面的!
“中宫地位尊贵,起居都是最好的。”太皇太后就不相信,说道,“如今中宫膝下空虚,又没个一子半女的需要操心,却还是连打理六宫,给皇帝分忧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这还叫身体没大碍吗?哀家之前听说过,寻常人家主妇,抱病多年,都还能坚持打理中馈的。皇后打小儿安康,不然当年也不会选入宫闱,这大半年来,却什么都交与真妃她们做主,要么就是皇后快不行了,要么就是皇后刻意偷懒!”
说着就沉下脸,让纪皇后膝行到自己跟前,厉声责问她是不是存心偷懒!?
纪皇后于是就开始哭了,倒没有当众说自己是被排挤的,只道:“孙媳从去岁避暑归来,的确觉得身上不怎么爽快,故而缠绵病榻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宫务委托真妃等人,许是因为可以专心休养的缘故,如今却是已经好了。还请皇祖母放宽心!”
“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太皇太后骂道,“打理六宫是你这中宫该做的,却同真妃她们有什么关系?坊间多少主妇病中都在料理后宅,你不过躺了几个月,就什么都不管了?纵然当时哀家跟晟儿不在,帮不上你,慈母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都在宫中,你就不能请这两位长辈帮忙照拂些日子?偏要压榨底下不相干的妃子!慈母圣母两位也是看着你这些年过来的,难道还会不心疼你吗?”
又说真妃宣妃瑞妃三个,“都年轻,进宫才几天,这样的重任怎么担当得起?你这皇后失职,叫她们赶鸭子上架,幸亏迄今没出什么事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心里过得去?”
云风篁三人少不得膝行上前替皇后开脱求情……这么一番演过,纪皇后重掌凤权的事儿也就敲定了。
没办法,太皇太后对皇后之外的人都很客气,句句都是好话,但,只要有任何人流露出“皇后身体还需要继续调养不宜现在就开始操心”的意思,她就按着胸口一副当场宾天去见神宗孝宗的意思,这是才回来呢,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管是不是装的,淳嘉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只是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足不出户,纵然妾身们时常前去请示,但宫中事务众多,恐怕娘娘一时间过于操劳。”淳嘉此刻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的,这顿接风宴基本上都没怎么动牙箸,最后还是云风篁给他稍微扳回了点儿场面,云风篁在纪皇后确定结束“卧病”的事儿落实后这么说,“不如容妾身伺候左右,为娘娘略减冗务?”
太皇太后一皱眉,袁太后率先点头,说云风篁:“到底皇后没白疼你一场,你须得用心服侍中宫,不可懈怠!”
虽然袁太后不喜欢这真妃,但不得不说,这种关键时刻,果然还是这小云氏反应迅速——直接阻拦纪皇后夺回宫权已经失败,但能塞个自己人分权也是好的。
“这不太妥当罢?”太皇太后理所当然的反对,“皇后主持宫闱多年,这才放下来半年罢了,哪里就需要人从旁辅佐了?尤其是真妃。”
她淡淡扫了眼云风篁,“真妃膝下可是养着皇长子跟昭庆的,俩孩子这才多大?正是需要母妃照顾的时候,真妃怎么脱得开身?”
“皇祖母,真妃膝下养着的是二皇子,齐王才是孙儿的长子,可惜未满月而去。”注意到袁太后面色一沉,淳嘉忙说,“二皇子跟昭庆还小,如今都是乳母带着,真妃除了盯着点乳母他们用心伺候外,却也没有其他琐事,正适合给凌紫帮忙。究竟凌紫这大半年来一直断断续续的卧病,万一一下子累着了,孙儿心里也是怪不落忍的。”
太皇太后皱眉道:“才满月的孩子,皇帝舍不得,追封也就追封了,怎么还进排行了?这不好,以后还是以真妃膝下皇子为大皇子罢。”
淳嘉干咳:“请皇祖母垂怜,孙儿这许多年来,只这么点儿骨血……”
“哀家就是心疼你,才要将这齐王的排行去掉。”太皇太后摆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孩子已经没有了,再怎么惦记着,又能怎么样呢?好在你还有其他子嗣。一直叫这么个孩子占着皇长子的名份,岂不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大家这件儿悲剧?这样却什么时候才能够走出来呢?”
“皇帝日理万机已经够辛苦的了,哪里还能叫这样的事情,时时刻刻的刺心?”
太皇太后叹口气,又说已经面无表情的袁太后,“皇帝年轻,难免钻牛角尖,你怎么也糊涂了?不知道劝着点?那么点大的孩子,寻常人家都不入排行的,遑论天家?当初去了就该迅迅速速的料理掉,再不提起来的。”
“难得真妃福泽深厚,她膝下的皇子据说十分健壮?这样的孩子,才配为我皇家长子呢!”
“弄个死人排在几个小皇子小皇女前头,像什么话!”
“……您说的是。”袁太后捏着帕子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硬邦邦的回了句。
太皇太后也不在乎她的态度,叹口气:“就这么着罢。”
看一眼云风篁,“以后好生抚养皇长子还有昭庆……对了,孩子此刻在么?在的话抱上来让哀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