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口白牙污蔑贵人,合该严惩。”淳嘉面容为冕旒所遮蔽,看不清楚神情,只听着这位年轻的天子语声泠泠,“然而既有凭据,却装聋作哑,岂非故意陷诸长辈于不义之地?怎么邺国公以为,皇祖母与纪母后,禁不起查?”
邺国公抬头看向丹墀之上,眼底寒芒闪烁:“自然不是!只是陛下今日因御兽苑几个兽医之语,就大动干戈的召齐太医院及诸兽医,验证太皇太后以及母后皇太后,他日再有卑贱之人进谗,陛下是不是又要来一次?”
“纵然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与陛下相处不过九年,终究有着祖孙、母子情分。”
“先前陛下为明惠长公主殿下择商贾之子为驸马,却为云安长公主殿下选了显宦之后、天子伴读为夫婿……已经十分委屈先帝唯一的嫡出女!”
“怎么现在连嫡祖母跟嫡母,都容不下了么?!”
这种想法其实很多人都有,实际上淳嘉对于太皇太后纪太后以及明惠公主,也的确一直抱着防备,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她们。
更别说拿她们当成真正的亲人看待。
但心照不宣跟公然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是两回事。
众人震惊于邺国公这么干脆的撕破脸的同时,却也感觉到,这一次纪氏怕是很难过关了。
不然身为纪氏如今的主事人,邺国公不可能这时候就说这话出来。
他这分明是为接下来做准备的——淳嘉丝毫没有流露出震怒之色,而是问其他人:“你们以为呢?”
“陛下,邺国公满口胡言!”短暂的沉默后,翼国公率先出列,“瑞兽之事关系重大,如今已然是朝野皆知!由此引发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轻忽!遑论涉及神宗孝宗两位先帝的子嗣问题?岂是一句信任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就能够服众的?”
“不错!”欧阳燕然站出来给他助攻,“若果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在场,必然也会主动要求彻查到底,以证清白!邺国公如今在这里胡搅蛮缠,非但无益于为太皇太后以及母后皇太后洗刷清誉,反而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却是弄巧成拙了!”
瞥一眼面无表情的邺国公,欧阳燕然微微冷笑,“可能是因为邺国公上了年纪,老糊涂了?”
他在孝宗时候也是重臣之一,又是世家出身,自来优渥。结果因为站队孝宗被纪氏一再打压,贬谪多年,在南方瘴疠之地颇为经受了些九死一生的折磨,好容易撑下来不说,家族也因此衰败。
可以说论到对纪氏的怨恨之深刻,欧阳燕然比摄政王也差不了多少了。
此刻当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还请邺国公冷静些,莫要耽误了陛下为太皇太后,还有母后皇太后证明清白。而且,神宗孝宗两位先帝尽管享寿不永,在世之时,却都身强体壮,未有过大病。这等天子,原本合该子嗣昌盛的,何至于神宗膝下,只得孝宗与摄政王;孝宗膝下,更是仅三位公主亲生?!”
“纪氏深受神宗恩惠,难道对此一点都不在意不关心?”
“……”邺国公握着手,手背上青筋毕露,他薄唇紧抿,目光锐利,一个个的看过整个庙堂,最终冷静道,“臣,谨遵圣命。”
他说这话时的心情,众人此刻无暇揣测,既然皇帝吩咐了,邺国公也妥协了,彻查,自然也要开始!
但就在孙聿将事情经过再次向诸太医描绘起来,请他们判断真假时,外间传来一声嘹亮的通传:太皇太后到!
“听闻皇城司寻着了两位先帝子嗣稀少的缘故?”太皇太后纵然是当事人,如今罪名未落,她亲自到场,众人自不敢怠慢,淳嘉带头出迎,重新列位,一番见礼毕,太皇太后环顾了一圈,开门见山的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淳嘉淡淡道:“孙子循,且为皇祖母说来。”
孙聿低头抱拳:“臣遵旨。”
他于是又从头说起——御兽苑的兽医揭发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利用狸猫谋害天子子嗣,这说法其实比较含糊。
因为真正导致两代天子子嗣不兴,连淳嘉也是亲政经年后才迎来自己的头一个孩子落地的,是三尸虫。
御兽苑兽医之首孙勇家学渊源,祖上十几代都是专门伺候各类飞禽走兽,从前朝就专门在御兽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