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前几日,皇城司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太皇太后、淳嘉的面,呈递上一件件证据,将纪晟一点点打入深渊时,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
虽然宫闱里皇嗣生存艰难,从来都是公开的秘密,但闹到人尽皆知,还是那种闻所未闻的手段,历朝历代都属于十分罕见了。
结果现在好了,堂堂皇后,竟然也在受害之列,矛头还直指一个不专门提起其父压根没有外臣想的起来的陆其道……
死寂,一片死寂。
连淳嘉都没有立刻作声。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出,瞄准了谁,一目了然。
摄政王冷着脸出列:“陛下,纪氏丧心病狂,昔年庶人纪晟为太子妃时,就有图谋不轨之心,否则何必保下孙勇其人?若是真正心善的,这等害人之策,合该将孙氏满门抄斩,免得流毒无穷才是!”
“正所谓有其姑必有其侄,皇后为庶人纪晟嫡亲侄女,自来与纪晟相善。此乃宫禁之中人尽皆知的事情。纪晟的行事,她怎么可能不知情?陛下大婚之后,妃嫔接二连三有孕,包括前贵妃与贞熙淑妃、纯恪夫人这些高位,都曾小产过。”
“若说这些也都是庶人纪晟所为,未免显得太过虚假了。”
“毕竟庶人纪晟自从皇后入宫,就将宫务托付,虽然后妃时不时前往绵福宫请安,实际上纪晟早就不具体管事。既然如此,却又怎么指使宫人对妃嫔们下手呢?”
“故此皇后才是陛下诸多子嗣莫名小产的根源!”
“如今说什么自己也是深受其害……呵呵,谁知道是不是早先琢磨害人的法子时,不慎害了自己,所以心怀怨怼,见不得妃嫔有孕?”
纪皇后也不解释自己是清白的,只闲闲一笑:“摄政王滔滔不绝的这半晌,宝蕙宫想必已经接到消息了?”
“陛下,摄政王,兹事体大,以小王之见,还是派人去宝蕙宫瞧瞧罢。”闻言,周王目光闪动,出列说道,“到底涉及一国之母的清白,不好轻忽。否则的话,何以服众?”
摄政王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周王只作不觉,嘿嘿一笑道,“小王久在藩国,不甚了解庙堂之事。但皇后是否贤德,这应该不算纯粹的国事,到底也算家事。小王也就斗胆直言了……若是有说错的地方,还望陛下与摄政王莫要见怪才好!”
说着朝丹墀之上以及前方的摄政王各自拱了拱手,以示赔罪。
摄政王阴着脸,知道他是被淳嘉拉拢的,专门给皇后递梯子,但的确皇后的品行是否不端,不仅仅是国事,也是公襄氏的家事。
周王辈分高,年纪大,他摆出这种态度,就算是摄政王也不好当场怎么样他——不然不止在场的宗亲要对他群起而攻之,还在路上没赶到的宗室,也会觉得摄政王过于霸道跋扈,越发的要站在淳嘉那边了。
好在摄政王也不是孤家寡人,也有被他拉拢的宗亲站出来反对周王,说皇后母仪天下,册立的时候就要在庙堂上正儿八经讨论的,怎么可能跟寻常人家娶妇一样,由着宗亲们指手画脚呢?
最重要的是……他没重要出来,因为话说到这儿,就有内侍进来禀告,说是搜查宝蕙宫的人已经回来了,的确找到了些东西,想拿进来让大家评判。
摄政王一派的都是一惊,质问道:“谁去搜的?!什么时候去的?!”
摄政王尤其看住了淳嘉冷笑,“陛下真是好手段,皇后娘娘才提了陆充仪,陛下就连搜宫的人跟证据都准备好了,真是辛苦陛下了!”
这差不多是明着的嘲讽了,还是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如翼国公之类的保皇派,都已经满脸怒火,要不是淳嘉还没开口,必定要上前呵斥他们的无礼与冒犯。
“王叔误会了。”淳嘉抬手,微微掠起一点冕旒,看向门口,淡声说道,“朕只是准了皇后今日自辩,却也不知道皇后如何自辩,哪里会晓得跟陆充仪有关系?只不过刚刚皇后提出要求时,后殿的女眷们听着了,遂立刻去办而已。”
摄政王冷笑:“宫妃之间互相倾轧,怎么能信?!”
“若只是宫妃当然无法服众。”淳嘉很镇定,“但东兴姑祖母她们都是我公襄氏血脉,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
“东兴姑姑的孙女,正是陛下宫中昭容,且怀有身孕。”摄政王冷冰冰的提醒众人,“姑姑她岂能不爱屋及乌,偏袒陛下?”
淳嘉心平气和的说道:“东兴姑祖母偏袒朕,朕认。毕竟不提昭容这层关系,姑祖母疼侄孙,有什么问题吗?可虽然夫妻一体,但涉及子嗣大事,王叔何以认为,姑祖母会帮着皇后遮掩?须知道当日庶人纪氏所作之事才出来的时候,姑祖母最是伤心难过,一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晕厥的。”
“王叔怀疑别人也还罢了,怀疑姑祖母,未免太叫姑祖母心寒了。”
“说的不错!”人未至声先到,一个衣着简素的老妇人扶着侍者的手,昂首阔步走进来,瞥了眼摄政王,淡淡说道,“若寄,你是觉得本宫老糊涂了,分不清楚自己人跟外人,将纪氏出身的皇后,看得比我公襄氏的血脉还要紧?”
摄政王平素对这些姑姑堂姐妹的同族还算客气,但这会儿他肯定客气不起来的,闻言冷然说道:“怎么会?不过恕孤直言,姑姑虽然是公襄氏的骨血,到底外嫁多年,为魏氏妇。想必姑姑如今,应该是看魏氏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吧?”
你是不可能明知道皇嗣受皇后所害,却还是偏袒皇后,罔顾公襄氏血脉的遭遇。
但你未必不可能为了淳嘉许诺给你的,魏氏的前途,睁着眼睛说瞎话!
“魏氏太平无事,有什么需要本宫操心的?倒是皇家,这两年一直的有动静。”东兴大长公主嗤笑了一声,说道,“具体的本宫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劝若寄你一句:你也这么大的年纪了,却何必还要整日里跟小辈们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