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特别的礼下于人,那肯定是有着什么打算。
淳嘉看出他的狐疑,落座后,主动聊起了家常——摄政王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就质问:“陛下何以令皇后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莫非这就急着要过河拆桥了么?”
“王叔实在误会了,朕此刻请王叔来,就是为了消弭芥蒂。”淳嘉一脸的诚恳,说自己也是被骗了,“之前皇后派人来请朕,朕念及夫妻一场前往,皇后跪求免除一死,朕为太皇太后的缘故有所沉吟,皇后就说愿为当众揭发纪氏的种种不法。”
“朕想着此举也能让天下人看清楚我公襄氏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而王叔屠灭纪氏乃是应有之举,便允诺了她。”
“谁知道这毒妇这般歹毒,竟然籍此挑唆你我!”
这说的仿佛他是为了摄政王考虑,才会上皇后的当一样了。
摄政王半个字都不相信,但口说无凭的,他也没法一口咬定淳嘉胡扯,就冷笑:“哦?这么说皇后都这时候还敢欺君?!却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她?”
“这样居心叵测、想要离间天家骨肉的妇人怎么能留?”淳嘉沉着脸,很是愤怒的样子,“只是念在太皇太后的份上,朕打算先让她自陈不贤不堪为后,废去道观修行……等过两日风声过了,就送她下去与纪氏团聚罢!”
摄政王冷笑道:“皇后是这样,那陆充仪呢?”
“王叔可是想保下陆充仪?”淳嘉沉吟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左右充仪是朕妃嫔,又不可能拖去法场当众处置。要不回头朕将人送到王叔府上,对外就说陆充仪已然赐死……王叔以为如何?”
“若孤希望陆充仪不止是人好好儿的,也希望陆充仪继续在宫闱里伺候陛下呢?”摄政王看着他,冷冰冰的问。
陆其道虽然是陆春草的义女,算起来既是摄政王侄子的妃子、又是他的小姨子,但不管是摄政王还是陆春草,这会儿都没心思管这位充仪的死活。
就好像淳嘉也不在乎私下里留陆其道一命一样。
关键就是陆其道谋害后妃皇嗣的罪名要如何定性。
“王叔,这很难,因为今天的事情闹的太大了,强行压下去不太可能。”淳嘉思索片刻,摇头道,“不是朕不愿意给王叔面子,可是刚刚纪氏才因为一样的罪名伏诛,朕已经对清平侯府网开一面。这时候如果连陆充仪都不处置,如何服众?”
摄政王冷笑道:“纪氏伏诛到底怎么回事,庙堂上那些人谁不是心里有数?谁又能怎么样?!你若是当真将孤当做叔父,当真没有不怀好意,皇后能当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孤还以为你想做什么,合着还是冲着孤来的!”
淳嘉镇定道:“王叔误会了,朕没有那个意思。这都是皇后处心积虑所为,当然朕也是轻忽了。毕竟王叔也知道,朕虽然是天子,皇后自恃门第,却从来没怎么把朕放在眼里过,朕忍了这些年,终于有如今,不免有些锦衣夜行之感。正好这时候皇后请朕去延福宫,朕的确大意了,只道过去耀武扬威,全没想到皇后这时候了还不忘记行那挑拨离间之事!”
又说道,“孤知道王叔如今心里不痛快,实际上孤也觉得很是头疼。要不这样,先让清平侯委屈些日子,等过些时候,王叔给他报些功劳上来,朕再给他册封?还有世子年纪也该说亲了,王叔若是看中谁家闺秀,朕亲自为他保媒赐婚,如何?”
见摄政王还是不满意,他又许诺了一堆条件,但都是那种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摄政王真正想要的,军政方面的权力之类,淳嘉那是丝毫不肯松口——叔侄俩所以不欢而散。
摄政王含怒出宫去,淳嘉则端起茶水呷了口,淡定的思忖片刻,吩咐雁引:“那皇后不日将离宫,之前安排的事情速速开始,免得夜长梦多。”
又命人去东兴大长公主跟前递了个口信。
于是不两日,在一位帝京年长贵妇的寿宴上,东兴大长公主跟陆继妃遇上了。
她们俩也不是头一次见,虽然同为宗亲,但家里政治立场不是很一致,再加上东兴大长公主不怎么看得起权宦出身的陆继妃,向来都是淡淡的招呼一声了事。
这天陆继妃照常给大长公主请了安,就想扭头回自己座位上去,不想却被东兴叫住,道:“你且坐本宫身边,本宫有个家事要同你说道说道。”
陆继妃很是纳闷,来参加宴饮的其他贵妇贵女也很好奇,都竖着耳朵听。
就听东兴大长公主用责备的语气质问陆继妃:“虽然你出身跟别人不大一样,可陆春草好歹是延福宫出去的人,也伺候过先帝孝宗,怎么都不可能不通道理了,为何还要做这样不近人情的事情?”
陆继妃茫然请罪:“姑姑,却不知道妾身哪里做错了,要叫姑姑这样说?”
东兴大长公主也不卖关子:“摄政王世子都什么年纪了?他跟陛下是一辈,陛下在他这年纪,三宫六院都齐全了。他呢?至今连物色世子妇都没开始,这就是元配嫡长子的待遇?要是摄政王对你不好,也还罢了,他都专门请了韦长空那等人物给你亲生的儿子授课了,你就不能投桃报李,也对他的嫡长子用点心?”
想到淳嘉叮嘱的别透露出去这话是他交代的,大长公主特别坏心眼的添了几句,“你前头的窦氏出身是不高,但娘家也不是全然没人在!今儿个本宫就问你一句,这世子的婚事你管是不管了?要是你不想管,那本宫就倚老卖老一回,亲自出马给世子物色妻子人选,免得往后去了地下,被窦氏拉着埋怨本宫这长辈不心疼侄孙!”
言外之意,大长公主乃是受了窦氏的托付,这才当众找陆继妃的不是的——但没人能说她做的不对,一来大长公主辈分高,二来大长公主说的也有道理。
公襄霄这年纪还单身的就不多了,摄政王夫妇居然连给他说亲的意思都没有,这能不让人怀疑这位世子已经彻底失宠?
因为婚娶之事多是女眷操持,陆继妃还是继母,这罪名不落她头上,落谁头上?
东兴大长公主说她偏心自己亲生的公襄震,一点不心疼甚至十分亏待公襄霄,陆继妃一点儿分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忍着气频频请罪,又解释道:“不是妾身存心耽搁世子青春,实在是世子婚事要紧,王爷这两年又忙的很,没他亲自把关妾身实在不敢擅自决定,所以……”
“摄政王那么忙,还不是有空为震儿的启蒙西席操心?”但话没说完就被东兴大长公主轻描淡写的堵回来了,“怎么震儿才几岁,随便拉个秀才就能教的时候,他请个西席,倒比为他异母嫡长兄弟的终身大事更重要?”
这却是连摄政王一起骂进去了。
陆继妃担心再说下去怕是这位大长公主越发要倚老卖老的呵斥摄政王府,深呼吸:“您说的是,是妾身不好,因着震儿身子骨儿弱,心思都放在养育他上面,疏忽了世子。亏得今儿个姑姑提醒,妾身等会儿回去了就跟王爷商议这事儿,务必给世子寻个才貌双全的世子妇人选,到时候,还请姑姑帮忙把关!”
“本宫一个外嫁女,能怎么把关?”东兴大长公主懒洋洋说,“只是一件:世子怎么都是摄政王府的继承人,公襄氏如今嫡支血脉又稀少,他的世子妇,才貌品行且不说,出身却也不能辱没了世子才是。”
陆继妃简直想掐死这老太婆:“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