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左右的心腹,大抵是她当年下降时候的陪嫁,不乏世宗时候的宫人。
此刻听了主子之语,有些不解:“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既然侥幸逃出生天,却何必还要再蹚浑水?说起来,今上只是孝宗先帝的嗣子,并非亲子。孝宗才是神宗先帝的嫡亲骨血呢,还有摄政王……这两位在位的时候,却也没传出任何关于那些人的消息?”
“孝宗跟摄政王这俩兄弟的手段,哪里能够跟今上比?”东兴大长公主皱着眉说道,“再说了,当年之事,本宫固然也在冲击之列,到底只是受到些冷落,还有魏氏被夺爵,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了。可本宫那些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子嗣党羽,下场如何,你们难道这就忘记了?要不是神宗皇兄当初……世宗骨血,怎么会传到现在,统共就益王跟永春侯兄弟俩?”
甚至,连帝位都被不相干的小宗子嗣淳嘉给得了去?
孝宗虽然是公认的孝顺敦厚,跟昏君决计不沾边的,但手腕的确无法服众。
如果世宗那些被神宗赶尽杀绝的子嗣有着余党侥幸逃出生天还蛰伏在宫闱之中,悄悄儿的报复的话,孝宗竟然一直没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左右忍不住猜测:“先帝孝宗膝下一直无子,但从明惠大长公主殿下她们仨姊妹来看,孝宗并非没有子嗣缘分……这么着,难道此事并非纪氏所为,而是与今上如今想追查的相关?”
东兴大长公主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这事儿是不是同神宗皇兄有关且不说,单纯说是纪氏害得孝宗无子,本宫是不太相信的。纪氏傻的么?顾家都知道弄个流着自家血脉的皇子承位才稳妥。纪氏三代凤主不知道这个道理?如今今上大权在握,他说是纪氏那就是纪氏罢,左右也不管咱们什么事儿,那许多宗亲臣子都默认了这‘真相’,咱们同纪氏也没什么情分,难不成还要为他们鸣冤去不成?”
这么说,是世宗那时候的恩怨延续下来的,倒是很有可能了?
“神宗皇兄的手段,自不必说。”大长公主环视左右,缓声说道,“他在世的时候,本宫相信,就算那些人,有着滔天仇恨,也不敢流露丝毫的。到了孝宗时候,孝宗吃了亏,恐怕都稀里糊涂的,只当是纪氏所为!而纪氏呢,那会儿已经开始骄横跋扈,手底下人也是鱼龙混杂,估计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边作了多少孽?本宫寻思着,陛下的怀疑,也是很有道理的。如今就是有个问题,就是他们哪里来的本事,将手伸到楚王殿下玉山郡主这样的金尊玉贵的人身边去?”
近侍想了想,小声说道:“殿下,依婢子来看,陛下其实也未必要的是真相,既然德妃娘娘那边说,陛下思索起了宗亲,那咱们按照陛下的心思去办,也就是了。”
“至于真相如何……反正楚王殿下已经痴傻,玉山郡主呢人也不在了。就算找到真凶,难道还能让这两位好起来?”
“是啊殿下,婢子也觉得这真相查不查,没什么打紧的,要紧的就是接下来的安排得让陛下点头。”其他伺候的下人纷纷附和,主仆对望一眼,都是心照不宣。
谁知道这俩孩子的悲催,不是淳嘉自己做的,现在在贼喊捉贼啊……
本来他们就算怀疑淳嘉坑死了外甥女玉山郡主也不会怀疑他对楚王下毒手的,毕竟楚王生母卑微,年纪排行都在前,据说资质也很不错,是那种一看就聪慧的孩子,按说非常适合给淳嘉这种忌讳外戚干政的皇帝做储君。
但之前崇昌殿的副总管对皇后的指控跟攻讦提醒了大家:既然皇后可能为了一个流着顾氏血脉的皇子对楚王下毒手,那么有没有可能,皇帝觉得左右自己子嗣多,舍弃一个所谓的嫡子,换取一个名正言顺清扫前朝后宫乃至于宗室的理由,划不来吗?
在元后跟继后都没有生下子嗣的情况下,所谓的嫡皇子,要说尊贵那当然是尊贵的,别管生母是谁,玉碟记在皇后名下,天然就比庶出的兄弟姐妹们高出了一头;要说无足轻重,对于淳嘉来说还真是这样,反正三宫六院诸多妃嫔,多一个皇嗣少一个皇嗣于皇帝来说,无非是抽空睡俩年轻貌美妃嫔的事儿。
至于说这种情况造成了十皇子跟十二皇子排行靠后、年岁也比长兄长姐小了好几岁,将来恐怕有着什么变故……
那这份风险归根到底也都落在了皇后、顾氏以及皇嗣们身上,对皇帝本身,只要他心够硬,不在乎这些孩子往后的手足相残,那就不叫损失,叫整顿朝野的机会!
所以大长公主主仆都觉得,楚王痴傻这事儿,绝对不能真的刨根问底。
皇帝想要什么结果,给他一个就是了。
至于真相……还是算了。
要不是皇帝做的也还罢了,万一就是皇帝干的,或者皇帝故意纵容了这样的情况出现,那……
东兴大长公主觉得自家当初好不容易才从神宗皇帝的屠刀下逃出生天,还是稳健点的好,可别临了临了在淳嘉手里落个满门抄斩之类的。
他们于是暗自商议要怎么让皇帝心满意足,这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呢,那边云安长公主就一身狼狈的进宫,跪在淳嘉跟前哭开了,说是驸马同她提出了和离。
“混账!”淳嘉这些日子本来就心绪不佳,这也就是云安是孝宗骨血,他的嗣妹,换了亲妹妹昆泽,他这时候都未必肯见。
结果云安一说这个,皇帝就怒了,“郑凤棽不过是阉人嗣子,论身份比金枝玉叶不知道差了多少!朕看郑具从前做事还算勤勉,再加上郑凤棽也算才貌双全又愿意用心伺候你,这才许了婚!他有什么资格提和离?”
就让人立刻去召郑凤棽。
“陛下,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公公死的不明不白,驸马这些日子去诏狱催问多次,也没个结果,甚至坊间有传闻,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长公主见状连忙拦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驸马说断不至于此,他是陛下伴读出身,最清楚陛下为人,说陛下决计不会这么做的……故此打算同我和离,孤身一人好为公公之死彻查到底!”
淳嘉被这话气笑了,说道:“他既然有这样的疑虑,又不是没官身在身,为何不能自己过来禀告朕?!非要惊动你,还叫你这样慌慌张张的……这是觉得皇家公主性-子好就好欺负么!”
天子语气不善,却是明了长公主不过是仗着身份故意这么讲,好逼着他就郑具之死给个交代罢了!
“郑凤棽怎么想的都不打紧,朕只问你,你可愿意休了他?”皇帝忍了忍怒火,和颜悦色问,“若是不愿意,只管回去陪金溪就是,其他的,自有朕在!”
云安长公主看出他已然明了经过,就有些讪讪的,踌躇了下,才小声道:“既然进宫来了,我……我还想去看看母妃跟贵妃。”
皇帝让她直接去寻太嫔就是,至于贵妃那儿就不用去了,说是贵妃临盆在即,绚晴宫如今上上下下都十分操心,未必有精神接待长公主。
云安也不是多关心云风篁,无非是看淳嘉宠爱这贵妃,存心拉拢关系罢了。
如今得了皇帝的话,去吴太嫔跟前逗留小半日,也就告退出宫。
淳嘉却是越想越生气,最终忍不住又到了浣花殿跟云风篁诉说:“朕对纪氏纵然有些酷烈手段,难道不是纪氏咎由自取?对云安她们,纵然在婚事上有些私心,日常什么时候亏待过?郑凤棽怀疑朕也还罢了,她也来跟朕玩弄心眼?!”
“陛下何必同长公主一般见识?”云风篁有些诧异他这样的城府,竟然会被云安气的来找自己化解,不过哄淳嘉么,这是她的拿手好戏,闻言也就随口安抚,“您知道的,云安殿下从前跟着庶人纪晟,举止战战兢兢都来不及,哪里懂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