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浣花殿上,云风篁听着近侍禀告皇后为了谢猛之事亲自去寻淳嘉的经过,轻蔑的勾了勾唇:“这主意必然是她左右给的,她自己,这会儿怕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手中团扇轻轻拂过面庞,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竹簟,若有所思,“今早上太医怎么说的来着?”
“太医说娘娘胎像稳固,不会早产的。”清人跪在脚踏上,给她捏着腿,轻声道,“当然了,保胎药他也已经开了出来,说是若娘娘当真喝下去,也没什么妨碍的那种。”
如此,云风篁就算按着产期发动,也会被认为是太医保胎有术,而不是蓄意欺君。
云风篁眯起眼,急速盘算片刻,忽然道:“去个人问问他,若是本宫此刻服下催产之物,于皇嗣可有妨碍?”
“娘娘?!”清人一惊,连忙劝道,“娘娘万万不可如此!左右就差这么几日了,如今陛下对您已然十分怜惜,却何必还要拿自己的身子骨儿以及皇嗣冒险?”
“就因为只差这么几日了,料想不会有什么大碍!”云风篁冷然说道,“而且本宫还要问过太医……若医者有着法子,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
“可是什么?”云风篁不耐烦的打断道,“就算本宫足月生产,难不成你就能保证一准儿太太平平、皇嗣康健聪慧?这种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提前个几日生产,又有什么关系!”
清人扶着榻沿,苦口婆心劝道:“娘娘切莫如此激进!的确足月生产,未必一切尽如人意。可是娘娘请想,万一,请恕婢子说句诛心之语,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娘娘该多后悔?!”
云风篁侧过头来看着她,缓声说道:“清人,本宫问你,如果本宫这一胎生产顺利,且一举得男,而且皇嗣聪慧非常,你觉得,陛下会回心转意,舍弃中宫膝下的嫡子,改立他为储君么?”
清人一怔,迟疑道:“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正思索着合适的措辞时,云风篁已然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目前不可能!因为迄今为止,陛下立嫡子的心意是非常坚定的,十皇子今年是四岁了,十二皇子是三岁。小孩子长起来,其实也是很快的。再过三两年,他们就能够进学!此番十二皇子遭了患难,陛下立刻将人留在了偏殿照顾至今!虽然本宫明白,这是他不相信皇后的手段,怕好好一个嫡子如今回去皇后身边会养不住,但……当初昭庆断了腿,陛下提过让孩子去太初宫休养的话么?”
清人道:“娘娘,这个不一样的……且不说昭庆公主殿下是皇女,就说陛下对您跟对皇后娘娘的信任,能一样?”
云风篁说道:“因为皇后无能,所以陛下就算不喜欢她,但在陛下关心的人与事上,也会多担待几分。因为本宫叫陛下觉得聪慧能干,故此本宫这儿,他一方面是放心,一方面,是不放心。”
放心于贵妃自保有余,还能泽被膝下子嗣;不放心于贵妃顾全自己之余,还有余力去谋害其他人与事。
“陛下其实对本宫,一直都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徘徊。他欣赏本宫的才干,也忌惮本宫的才干。之所以本宫如今有这样的地位,无非是因为,他的心还在本宫身上。”云风篁说话间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淳嘉七年初春,她年十五,仓促入宫。
今年是十三年的初夏,她年二十一。
在这个时候,就算仍旧色若春华,姣美可人,却也已经被认为最好的年华是过去了的。
云风篁淡淡说道,“莫不是这两年前朝后宫诸事不断,你们就以为,这宫里不会再进新人了?还是你们觉得,新人一准儿一直不是本宫的对手?本宫现在这个年纪才生自己第一个孩子。等孩子束发的时候,你觉得,本宫仍旧独占君心的可能性,是多少?”
“如本宫这样没有家世的妃子,你知道最忌讳什么么?最忌讳的就是指望以后。”
“因为今日不知是否有明日,今岁盛宠在身,明春不定荒塚寂寂……不要太指望君王的长性,也不要太指望君王的念旧。”
“三宫六院人来人往,他的恩情再多,也分不过来的。”
“有什么好处,先拿在手里,才是真的。”
“而且,本宫有今日,本宫有往后,从来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一个亲生骨肉,明白吗?”
敏贵妃冷冷的看着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清人,缓声道,“现在就去问太医,动作利索点儿……只要催产药对本宫无碍,本宫今儿个就要生!谋害猛儿致本宫小产的真凶,将慈母皇太后跟昭武伯府的嫌疑都扯进去!本宫入宫六年才有这么个孩子,这一场生产也是本宫迄今遇见的最艰难的一关,本宫不管他们预备了多少天罗地网,但,本宫就算撑不过去,谋害本宫的,与可能谋害本宫的,谁也别想好!”
目送清人从脚踏上爬坐起来,仓皇奔出,云风篁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面色如霜,眼中无怜悯、无惋惜、也无愧疚,唯有一片波澜不惊。
她已经考虑好了!
如果她生产顺利,那就是袁太后跟顾氏的谋害没完全成功;如果她生产不顺利,又或者孩子生下来有什么好歹,那当然都是这双方背锅!
到时候云风篁活着,当然是理直气壮的腻着皇帝讨要公道;倘若不幸没了,也要在淳嘉心里,为袁太后还有顾氏,捅下永远无法弥合的一刀!
至于说这么做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公平……
云风篁压根不在意。
她既然走到今天一切靠自己,那么,她最优先考虑的,凭什么不是自己?
当晚临近午时,才睡下的淳嘉被雁引小心翼翼的叫起:“陛下,浣花殿来人,道是贵妃娘娘……早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