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毕竟是淳嘉,天花始作俑者疑似袁太后带来的痛苦,也只让他彷徨了半日,便又收拾情绪,思索起了昭武伯的进京。
说实话,对于顾芳树的归来,他是满意的。
但是考虑到这位定北军统帅出塞之后的种种举措,又不免心生疑虑。
本来顾芳树多年未曾还朝,一朝奉诏归来,合该立刻入内觐见。
君臣当面交流一番。
如今因为宫城天花的缘故,前朝后宫都封闭,君臣暂时是见不上面了。
淳嘉所以就派人前往昭武伯府慰问,叮嘱侍者仔细观察顾芳树以及顾氏上下的行径举止,回来之后细细禀告自己。
近侍便带着赏赐走了一遭,回来之后同淳嘉说道:“回陛下的话,昭武伯须发已然花白,但目光炯炯,顾盼有神。其家人丁兴旺,进退有度,只是昭武伯以下,未见俊杰之才。”
皇帝淡然一笑,说道:“你才去坐了多久,就知道有没有俊杰子弟了么?”
“回陛下的话,这可不是奴婢信口开河。”近侍讪讪说道,“帝京上下都知道,顾氏年轻子弟如今实在没有出众的。奴婢去的时候,顾氏上下跪聆口谕,瞧下来形容气度,委实比其他家子弟差了一截。”
“下去罢。”淳嘉听着,不置可否,问了问一些细节,也就让他退下,倒是召了邓澄斋觐见。
这种时候被召进宫中的臣子,那当然是冒着风险的,但同时也证明了邓澄斋的备受宠信。
所以他接到消息之后压根就没犹豫,直接就跟着传话侍者进了宫。
“月庭,你说朕该如何处置顾氏?”进御书房时,就见皇帝素日坐的座位后,一架透雕苍莽山水嵌云母大理石座屏上,已经挂起了舆图。
淳嘉负手立于一侧,凝望着舆图上的北方,听到脚步声,方才缓缓侧首,示意邓澄斋免礼,和声问道,“韦纥之事,一而再再而三……至今没个确切的结果,实在令朕失望!”
邓澄斋仍旧恭敬下拜,趁机急速思索着,听皇帝的语气,显然是对顾芳树不太满意。
这也难怪,毕竟国朝在韦纥的事情上头,早先就因为水患痛失良机了一次。
之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出兵,本来以为顶多不过数月就能凯旋而归,到时候不但北疆将享有多年太平,最主要的是,开疆拓土自古以来都是大功绩。
试问哪个天子能够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
尤其是淳嘉这种并非先帝骨血、且先帝还有俩血脉更亲近的侄子的皇帝,就更加需要这种成就来证明自己了。
结果顾芳树倒好,先是被诃勒偷袭成功,定北军很是损失了一把。
之后又是因为种种原因,被拖进了泥潭,甚至损失了好些随军出击的高门贵子……至于说收获,诃勒至今尚未覆灭,细珐因为地位日渐稳固似乎也不那么听话了,此外就是金矿的一些收获。
对于偌大国家来说,其实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但邓澄斋觉得,淳嘉对顾芳树的不满意,应该不在,或者说,不仅仅在这些地方。
考虑到顾芳树当年能够坐上定北军统帅的位子,皇帝可能最大的心结,不在乎顾芳树能力上的欠缺,而是怀疑顾芳树存心出工不出力。
其实他也是有类似的怀疑的,毕竟顾芳树主持定北军,那是孝宗时候的事情了。
当时纪氏已经将年富力强的孝宗逼迫的喘不过气来,甚至多次让孝宗在朝上下不了台……这种情况下,要说纪氏没有换掉顾芳树这个同摄政王关系极好、又得到孝宗支持的北方定海神针的考虑,那真的不太可能。
但顾芳树至今还主持着定北军。
这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如果真的用心了,又如何会将仗打成这个样子?
“陛下,臣尚未见过昭武伯,不好说。”邓澄斋思忖片刻,缓缓开口,“但臣以为,昭武伯既然奉诏归来,多少是个聪明人。”
其实他如今也不能确定,顾芳树奉诏归来的做法,对于顾氏来说,是不是聪明。
但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亲政之后头一次召见要紧武将。
顾芳树回来了也还罢了,不回来,叫淳嘉的面子往哪放?这不是诛杀顾氏满门就能够挽回的。
所以邓澄斋在这点上称赞顾芳树,淳嘉绝对不会反对。
“既然如此,臣以为,是否给他一个御前自辩的机会?”打量了下淳嘉神情,见皇帝果然没有否认的意思,邓澄斋继续道,“毕竟北地之事……臣年轻识浅,只会纸上谈兵,却不敢妄言。”
这种军国大事,他很高兴皇帝会同他商议,但乱说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