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冷笑,“你将本宫的意思,原原本本告诉钱氏……如果她做不到,这种废物,原也没资格继续给简在帝心的未来重臣做当家主母!”
伊杏恩心潮起伏,低声道:“是,娘娘请放心,妾身一定让钱氏不再犯糊涂!”
实际上,钱氏也根本没有“犯糊涂”的资格。
除非她笃信杜岚谷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哪怕夫妻长久分离,宫中赐下美貌又擅长伺候人的宫婢,也丝毫不为所动……但钱氏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信心。
她跟杜岚谷是非常正统的媒妁之言结为夫妇的,在成亲之前,双方根本没照过面。
杜岚谷被嗣父母抚养长大,到了年纪,略有些科举名声,还在乡间的时候,嗣父母寻思着他该娶妻了,于是托人物色,嗣母亲自掌眼,选择了出身在当地看来很不错、搁到庙堂完全不足挂齿的钱氏女。
钱氏算得上贤良淑德,但也只是贤良淑德。
在仕途上她其实帮不了杜岚谷什么,甚至入朝之后,许多后宅的交往,还得杜岚谷帮她把关。
要是碰见个没良心一点的丈夫,她早就被冷落了。
万幸她运气不错,杜岚谷不是那种二十四孝的好丈夫,却是极板正的士大夫心态。
如翼国公一样,他认为妻者齐也,合该尊重。
嫡子嫡女,也该好生养育栽培。
姬妾理所当然要服从主母。
作为丈夫,庇护妻儿乃分内事。
同时,糟糠之妻不下堂,危难之时他也不会抛弃妻儿独善其身……听起来是不是挺好的?
钱氏年轻时候也这么想的,但这些年下来,她也渐渐明白:这些都是杜岚谷对本身的要求,而不是对她有这样的感情。
这么说吧,如果杜岚谷当时娶的不是钱氏,而是张氏李氏周氏赵氏……是任何一个老老实实跟他过日子的人,他都会这样对待她。
所以钱氏在丈夫心目中,特殊也不特殊,特殊的是她的地位,杜岚谷只要一日坚持自己的操守,就会一日站在她身边;不特殊的是,他维护的只是她的身份,所以,钱氏这看似稳固的地位,其实只要被找到了弱点,便不堪一击。
在贵妃这种多年六宫厮杀的胜利者面前,要对付她简直手到擒来。
杜岚谷敢不那么买贵妃的账,不是因为他耿直板正,而是因为他是淳嘉的人。
问题是,他是淳嘉的心腹,钱氏可不是!
钱氏最大的靠山是杜岚谷,面临着失去杜岚谷的危险,她要么根本不在乎自己娘儿几个的往后,否则除了向贵妃妥协,别无选择。
伊杏恩心情复杂的告退而去,将消息传与钱氏,结果跟她想的一样,钱氏基本上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只是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娘娘,钱氏说,她希望娘娘赐予兄长的四名宫婢,都先服下绝子药!”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娘娘讲条件?”云风篁还没开口,侍立在侧的丹萼已经冷笑出声,说道,“娘娘肯用她,是她的福泽!若是她不乐意,真当娘娘没其他人可以使唤了?!”
伊杏恩早就料到是这么个结果,但她如今就是个信使,不敢自专,闻言赔笑道:“妾身也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只是她既然这么说了,妾身不敢不禀告娘娘。”
云风篁这才缓声开口:“让她先做事。否则,本宫不但能给杜岚谷赐宫婢,还能给他膝下子嗣推荐些出色的西席……若是钱氏还是不死心,那如丹萼所言,本宫也不是非要用她。”
就这种货色还敢同她讨价还价,这宫廷里那些惨死的妃嫔,岂不是要气活过来?
还是她这些年不出手,一个个都以为她当真是善茬?
伊杏恩领命而去,一五一十将话转给钱氏,生怕这嫂子愚笨,听不出来贵妃的言外之意,不得不让使者仔细解释:“贵妃娘娘能够给您膝下公子推荐西席,那当然也能左右您膝下公子的前途乃至于性命……您还是好自为之罢!”
钱氏到此刻,总算体会到了传闻里敏贵妃的可怕与狠辣,不禁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她这反应辗转传回伊杏恩跟前,伊杏恩轻蔑一笑:“这蠢货,本宫侍奉贵妃多少年了?尚且不敢有丝毫造次,她倒好,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敢跟贵妃提这提那!”
“娘娘,这钱氏这般愚笨,能做好贵妃娘娘的吩咐么?”旁边银灯不禁担心,“到时候,若是她努力了,却因蠢笨不堪,毫无所获,贵妃娘娘若是震怒,会不会迁怒娘娘您?”
“当初是贵妃娘娘吩咐本宫去同兄长联络的,你说她能不知道这钱氏的秉性?”伊杏恩听着,微微一叹,却说道,“既然这样安排了,自然有着贵妃娘娘的道理……再说,此事涉及钱氏母子几个的将来,由不得她不用心,兴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
这话不过是说给银灯听罢了。
实际上伊杏恩心里想着,当初杜岚谷这兄长是贵妃帮忙找到的,以贵妃的心机城府,以及杜岚谷在天子面前的地位,都吩咐自己这妃子亲自出马拉拢了,还能不对杜府有所安排?
要是自己没猜错的话,钱氏母女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能派什么正经的用场……估计这母女跟前的人,早就被贵妃渗透笼络了。
这才是真正给贵妃当差的人。
钱氏母女无非是现成的挡箭牌。
甚至连杜岚谷,都在贵妃的算计之内。
想到此处,伊杏恩倏然一惊,却是意识到一点:“如果贵妃娘娘一早在杜府有着人手,那……我儿从侄女儿那得知昭庆的身世,当真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