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风篁双眉紧锁,皇帝思忖了会儿,忽然说道:“其实未尝不可以反过来。”
他提醒道,“你之所以怀疑皇祖母,无非是因为,皇祖母派过来的人所说之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让你联想起来。但如果这本来就是幕后之人的打算呢?”
云风篁眯起眼:“陛下是说……?”
“你进宫多年,又非寂寂无名,你的性-子,其实不难捉摸。”皇帝说道,“也许幕后之人,其实不是针对你,而是为了针对皇祖母?”
“这……”云风篁心念电转,神情就凝重起来,“是跟善渊观相关之人?”
世宗末年、神宗初年,皇家跟善渊观有过极为深刻的纠缠,不然善渊观也不至于被全员换人。
只是这份纠缠是什么缘故,又有些什么秘密,却早已掩埋在辰光的尘埃里。
反正云风篁找过好多彼时下来的老人,都没能窥探一二。
但从太皇太后迄今一直给善渊观厚赐来看,她多半有什么把柄被捏着,不得不礼遇这个这两年其实已经不那么受皇室宠信的道观。
只是纵然如此,太皇太后的身份地位辈分摆在那儿,却不是可以轻动的。
尤其纪氏覆灭之后,哪怕是淳嘉,杀她之心都淡却了不少。
毕竟孝宗的原配发妻都凉了,孝宗的亲娘再出点岔子,后世很难不觉得他是个白眼狼。
若是太皇太后对他还有着相当的威胁,这白眼狼当了也就当了。
可这位皇家长辈如今都不能做什么了,至少对淳嘉不能做什么了,淳嘉何必冒这个风险?
故此若是有人想要针对太皇太后,寻常的栽赃陷害揭露都没什么意义,只有借刀杀人。
而有能力扳倒太皇太后的人……
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
首选的淳嘉可不是好利用的;其次袁太后跟太皇太后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恩怨不说,袁太后但凡有点儿心思,忙着针对袁氏的仇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贸然惹上太皇太后?
最后一个人选,却是云风篁。
但就跟袁太后差不多,云风篁固然对付得了太皇太后,却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
她觉得太皇太后对她下毒手了。
“可是陛下。”云风篁思忖片刻,说道,“从太皇太后的举动来看,她老人家是非常忌讳善渊观的秘密的,否则这许多年来,不至于一直给善渊观厚赐,听到善渊观出事的消息后,甚至当场昏厥病倒!既然如此,幕后之人何必假手妾身,就不能直接对付她么?”
淳嘉瞥她一眼,淡淡说道:“自从谢十八去后,你对小崔氏母女也是千依百顺,十分宠爱。你又有什么可以畏惧她们的呢?”
云风篁呆了一呆,会过意来,淳嘉的意思是,太皇太后之所以年年厚赐善渊观,未必是因为被捏了把柄,也可能是……愧疚?
问题是,太皇太后愧疚个什么劲儿?
善渊观最早的那一批人,不是都被换掉了?
要愧疚也应该是早先的善渊观,而不是如今这个罢?
“照你之前的推测,善渊观从前之人,应该是参与过世宗晚年的夺储的,并且是帮助了神宗夫妇。”淳嘉说道,“后来合观八成因为这个缘故被灭口……既然被灭口了,神宗也已然登基,如此,便是有知道什么重大机密的人流落在外,威胁皇家,为什么要重新安排人进入善渊观,维持这座道观下去?而且,还有什么秘密,比神宗登基之后,屠戮手足更骇人听闻、更不能传出去?”
皇帝缓缓道,“再者,神宗先帝那是连骨肉至亲都能下毒手的,若是有人拿捏了他的把柄,他会因此服软么?”
那绝对不可能。
云风篁心道,也不只是神宗,哪怕是再软弱的天子,被人威胁之后,第一个念头肯定是斩草除根。
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拿捏住了?
她沉吟着,就听皇帝又说道:“罢了,明儿个皇祖母醒了,朕过去问问罢。”
“……谢陛下。”云风篁定了定神,说道,“只是……都到这地步了,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否愿意坦诚相对?”
虽然淳嘉如今掌握着主导权,但太皇太后这种年纪跟身份,也的确没多少事情能够威胁到她了。
毕竟纪氏已然覆灭,身后名都差不多了,她自己也活了这么久,皇帝再不做人,总不能将自己的嗣祖母拖出去用大刑罢?
如此她若是执意将秘密带去棺材里,谁也没法子。
“试试看吧。”淳嘉思忖了下,说道,“兴许她还要朕为她效劳一二呢?”
这天皇帝没待太久就离开了,走之前想起来,同云风篁提了一嘴谢无争,“朕打算将其凌迟处死,以儆效尤,谢弗忘为其子嗣,念在是你一手养大的份上,就赐个全尸罢。”
云风篁沉默了一下,她对谢无争的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甚至恨不得亲自上去操刀。
倒是谢弗忘……
这个她看着长大还亲自取名、且为其定了郡主为未婚妻的孩子……
算了,到底不是胞兄骨血,再怎么年少可怜,难道还让他占据着四房承重孙的位子?
“妾身谢陛下明察秋毫,还妾身胞兄一个清白。”她迅速做出了选择,平静的福了福,“只是金溪郡主那边……”
淳嘉“嗯”了一声:“朕会同云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