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扶着御榻,缓缓跪倒,说道:“回陛下的话,是妾身无能,昨日太子在殿中便已遇刺,妾身虽然近在咫尺,却未能保全他。”
“……”淳嘉一下子沉默下去。
室内静可闻针,不管是姜览还是宁国公,都努力将自己当做一座雕像,不动不摇不作声。
而云风篁心头也是沉重。
她知道,太子之死,如今最可疑的,就是她自己。
毕竟就算昨日场面混乱,若是皇嗣也跟后妃一样损失惨重,太子之死,夹杂其中,却也不算突兀。
但偏偏,所有皇嗣都没事儿,包括几个年幼的孩子在内,偏偏皇帝最欣赏看重的储君死了,还是死在皇后跟前,这叫谁能相信,太子纯粹属于命不好?
云风篁心里百味陈杂,这事情如果真的是她做的她也认了,但偏偏不是!
再加上,面前淳嘉的伤,完全是为了救她才受的,饶是她素来机变,此刻都不知道要摆什么神情在脸上好?
良久,皇帝合目养神片刻,才缓缓说道:“储君后事也由礼部商议罢。”
宁国公跟姜览小心翼翼的称是。
皇帝又说:“其他人都下去,朕与皇后说几句话。”
“是。”余者都战战兢兢的告退,只留了帝后单独相处。
安静的内室一时间却是静默。
片刻后,还是皇帝有些疲倦的率先开口:“不是你做的?”
“……不是。”云风篁垂着长睫,低声说道,“虽然的确动过巴不得太子折在此番刺杀里的念头,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动手,他跟前的人忽然反水,妾身也是吓了一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在泽芝楼,妾身才会叫人安排诸皇嗣都外逃。毕竟当时情况紧急,无法挨个确认皇嗣们跟前的人都是可靠,担心聚集在一起,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分头而去,纵然折损些个,其他的却能得以保全。”
淳嘉“嗯”了一声,说道:“这事儿让姜览去查,你且协助宁国公他们主持大局。”
云风篁低低的道了一声“是”。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她见皇帝没有说其他话的意思,踌躇了一下,到底没忍住,轻声道:“陛下何必如此?”
“什么?”淳嘉闭着眼,正思索着事情,闻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末了微微一哂,道:“当时也没多想,就是不想你出事……”
他轻描淡写道,“后来回过神来,倒也不是不懊悔的。毕竟如今这局势,朕才是最不能出岔子的。”
“……妾身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云风篁苦笑了下,这是她的真心话,反正如果她跟淳嘉易地而处,她是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说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有了江山还会缺美人?
淳嘉也没安慰说皇后值得,只慢悠悠道:“那种时候,谁有功夫想值得不值得?不过一时冲动罢了,若是再来一次,朕也未必会做一样的事情。”
这也是天子的真心话,他从来将公私分得清楚,十几年如一日的宠爱云风篁,储君还是立了自己欣赏的、诸皇嗣里最能够挑起公襄氏万里河山这副担子的公襄秉。
他难道不清楚,别管自己生前给云风篁母子多少保障,一旦公襄秉上位,一旦这太子不想云风篁好,云风篁母子都别想有个好下场么?
他当然知道!
但如云风篁之前认为的那样,在淳嘉眼里,天子身份所需要的担当才是最重要的。
这天下不是他打下来的,甚至要不是因缘巧合,这帝位都到不了他手里。
所以他自己在位时固然需要兢兢业业,传承帝位时,更得考虑周全,为公襄氏的千秋万代谋划。
而不是照着自己的个人喜好,置公襄氏基业不顾。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目睹皇后性命千钧一发,他到底是冲动了。
那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太多,身体比心念更快。
若是有时间让他慢慢儿考虑,他的确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选择以身相护。
毕竟,这天下太多人与事系在他身上。
他不是只有云风篁。
他也没资格只有云风篁。
天子身系万民,关系天下安危……真正坐在这个位子上,才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