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人的力度显然不轻,被踹倒的人没能立刻爬起来,而是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弯起手肘挡住身体重要的部位。
林置看得直皱眉,他怎么觉得地上那个身影有点熟悉,确切来说,是那人身上灰扑扑的棉服有点熟悉。
与此同时,地上那人被踢得惨叫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入林置的耳朵,就坐在林置身旁的姚文景显然也听得很清楚。不管这么些年来姚康平是如何对待他的,自己父亲的声音姚文景不可能听不出来。
姚文景猛地扭头望向一直刻意避开的窗外,姚康平捂住了头部,身形也几乎被打骂他的人遮住,但姚文景很确定地上那个卑微求饶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和他记忆中张牙舞爪、恶声恶气的姚康平相差甚远,却又一点一点完全重合。
小景。
林置担忧的声音将姚文景从回忆中唤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抖。
我姚文景颤抖着声音,我要下去
好。林置握住他的手臂,让司机大叔靠边停车,叔叔,麻烦你先把东西送过去,我爸在店里。
林置搀着姚文景下车,嘴里不停地安慰着没事、别怕,同时掏出手机报了警。
人行道上洒满冬日温暖的阳光,姚文景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直哆嗦,走近战场的过程中有几次险些迈不开步伐。
其实他下来了又有什么用,替姚康平打跑那些人吗?他根本做不到。还是质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人,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他想制止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他张开嘴大吼,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没能起到任何唬人的效果。
喂!林置又一次救了他,大喊道,你们怎么打人啊?
声音引起殴打者的注意,他们纷纷回头,见喊话的是两个白白净净的毛头小子,不屑地嗤笑起来。
少管闲事。其中一个男人道。
林置不愿让他和姚文景受姚康平的牵连卷入纷争中,故装成路人的语气劝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动手,况且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不好吧。
他这圣人般的发言引得那群人笑得更加猖狂。林置知道他们在嘲笑他的天真,但他不在意,他只想拖延时间等附近的派出所出警。
姚文景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地上的姚康平,脸色发白。
小伙子,不清楚事情真相就不要随便见义勇为。男人说着瞥了姚文景一眼,笑了笑,你朋友看上去很害怕,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开吧。
林置侧身挡住姚文景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道:打人是犯法的。
男人这下懒得再理他,转头往姚康平身上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地又开始踢打姚康平。
林置在杂乱的打骂声中把姚康平被打的原因拼出个大概:姚康平起先欠了他们赌债,一直还不上,前几天突然一次性还清了债务,手里还剩有余钱,便约着他们一起打牌,这些天姚康平的手气一直很好,从他们这里赢走不少,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根本不是姚康平手气好,而是他伙同着另外一个人出老千!
那人见事迹败露跑了,姚康平没跑掉,气头上的几人逮住他直接给揍了一顿。
林置听了实实在在地打心底里厌恶姚康平的为人,姚文景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既羞又愤。
幸好警车的鸣笛声很快传来,几个男人最后在姚康平的背上踢了两脚,咒骂着跑了。那片空地上瞬间只剩下死鱼一样的姚康平,没有一个人上前扶他。
林置站在原地没动,姚文景在他身后也没动,心情十分复杂。
姚康平是被赶来的警察拉起来的,年轻的警察询问他的伤情、被打的原因、打他的是谁,姚康平一概没答,只哼哼唧唧地喊疼。
最后警察把姚康平带上了警车,八成是送他去医院。期间姚康平一直没看林置这边,他不可能不知道姚文景在这儿,也不知这回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打着父亲的名义让姚文景送他去医院。
林置被问起的时候只说自己是路见不平报的警,所以没被要求去警局录口供。
目送警察消失在视线之外,林置小声问道:回家?
嗯,姚文景愣愣地点头,好。
林置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姚文景的肩膀,走到路边打车。
第68章 你哭起来的样子应该很
那天回去以后,姚文景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他本以为姚康平迟早会想办法联系他,毕竟姚康平在任何事上从来都不会省去找他麻烦的步骤,但事实上他始终没等到从医院或者是警局的来电。
姚康平的伤势怎么样、之后去了哪里,姚文景一概不知,他也没想主动去打听。
过两天就是除夕,这是姚文景和林置父子俩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往年家里只有林置和林庆业两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有些冷清,姚文景那边更甚,姚康平通常不会在家待上一整天,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清闲又自在。
如今姚文景住在林置家里,一老两少三人凑在一块儿过年分外热闹。
林置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姚文景两天,发现他的心情似乎没怎么受到姚康平的影响,林置不确定是不是姚文景学会了掩饰自己,但姚文景能有如今的心态已是再好不过,林置不敢再奢求他能怎么样。
林置家的年夜饭吃得不早不晚,林置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那时天刚刚擦黑。
按照林庆业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法,年夜饭刚吃完是不能立刻洗碗的,餐桌上剩下的那些都是即将过去的这一年的财富。
林置非常喜欢这个说法,因为他撑得腹肌都九九归一了,只想在沙发上摊平。
林庆业从来不会管没客人时林置在家里是什么形象,光着膀子只穿个裤衩都没事,今天却假模假样地说了他一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接着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林置对林庆业训斥他的话充耳不闻,倚靠在沙发上和陆留发消息,听到房间门关上的声音勾了下嘴角,他爸的心思他还能不知道?每年年夜饭后几乎都会有这个流程。
正如林置所想,不出三分钟,林庆业从房间里出来,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愉悦,边走向客厅沙发边轻咳两声。
林置这下配合地迅速坐直了身子,和姚文景一同看向林庆业。
发压岁钱了,林庆业拿出藏在身后的两个一样的红包,一人一个。
嚯,林置毫不客气地接过其中一个,红包封面上写着学业有成,他笑道,不错啊,爸你今年还特意把钱装进红包里再发。
往年他都是给林置红艳艳的钞票,或者直接微信上给林置转钱,嫌装进红包里麻烦。
我看店里有卖的红包就顺手拿了。林庆业说着把手里剩下的那个红包往姚文景面前递了递,赶紧拿着啊文景。
谢谢干爹,姚文景笑着道谢,手却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腿上,我就不用了吧,我都这么大了
你多大?林置还比你大了几个月呢,林庆业干脆拉起他的一只手,把红包塞进他手心,再说了,你都叫我干爹了,我对我两个儿子肯定不能厚此薄彼。
就是,小景别跟咱爸客气,林置语气轻松道,万一你不收红包,他为了不厚此薄彼,把我的这个也收回去了。
姚文景这才把红包装进自己口袋里,连声对林庆业说着祝福的拜年话。
林庆业乐呵呵地应着,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最后斜睨着林置,嫌弃道:你看看文景多乖,哪像你,收了压岁钱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谢谢爸。林置连忙搜肠刮肚地想祝福语,愿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吉星高照新年快乐,老爸我爱您!
行了行了,林庆业牙疼似的摆摆手,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