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枢瑾顿住脚步, 深吸一口气, 唇角微微有些发颤。
踌躇半响, 他终于打定主意, 咬牙大跨步拦在了唐媱跟前, 却不敢直视唐媱的眼睛低声道:“唐媱,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唐媱被他拦住了前行的路, 抬眸看着她,唇角微微撅着,雪腮鼓鼓, 带了些不耐烦。
李枢瑾抬眸望了一眼唐媱水润的杏眸,张口却吞吞吐吐,刚鼓起的勇气有些消退:“我, 我……”
“到底什么事?不说闪开, 别碍着我走路。”唐媱瞪着圆溜溜的眸子,娇俏的小脸板正着, 火气冲冲。
李枢瑾双手紧握, 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 我想和你说, 我是重……”
“世子。”锦荣满脸严肃小步过来, 躬身行礼。
李枢瑾脊背紧绷话说了了一半,被锦荣冷着脸一下子堵在了心口, 憋得差一点吐血。
唐媱看了一点旁边明显有事儿禀报的锦荣,白了一眼李枢瑾, 转身换了一个方向, 头也不回得朝前走。
李枢瑾望着唐媱的背影神情暗淡,一被打断他刚才鼓足的勇气全数消散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他望着唐媱渐行渐远却不敢追上去。
“什么事?”李枢瑾转头看向沉默立在一旁的锦荣,肩膀都塌了起来,低声问道。
锦荣低垂着头,面上无太大波澜,禀告道:“高黎公子打到府上了,属下让人绑在门口,不过估计他一会儿便会挣开。”
他正说着,就听到了哒哒哒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和高黎的嚷嚷声,锦荣却是宠辱不惊,语调很平接续禀报完。
李枢瑾听了眉心紧拧,嘟囔了一句:“这个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
说罢,他更是眸光淡淡扫了一眼锦荣,心中有些奇怪依照锦荣的能力抓了绑了一个人可没听说还能够挣开。
“李枢瑾,你真不是人!”李枢瑾眉头还没舒展开,便听到了高黎嗷嗷的喊叫声。
高黎身后跟着四五个武亲王府的侍卫,他撸着袖子怒气冲冲走在前面,望着李枢瑾更是眼睛发红脚步更快了几步,他瞪着眼睛上前抓住李枢瑾的领子,吼道:“李枢瑾,你太过分了。”
“放开。”李枢瑾心头忙乱可没心思和高黎在这儿闲扯,他抬手挥开了高黎的手,垂眸冷淡问道:“我怎么了?”
高黎看着李枢瑾淡然矜傲的面容更是来气,眼底发红,上拳就要挥出去。
李枢瑾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甩开了,横眉冷淡道:“有事儿说事,没事儿赶紧回家。”
说罢他又抬眼阴沉得扫了一眼武亲王府的几个侍卫,冷淡道:“一个亲王府让人说闯就闯,要你们何用!”
“世子饶命!”一众侍卫被李枢瑾阴沉冷鸷的嗓音吓得直接跪下地上求饶,几人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沉默站着的锦荣管家,心中发苦,不是锦荣小管家说不用拦得太过?
“你到底什么事?”李枢瑾看还横在自己跟前的高黎,心头火气冲天,吊着眉梢冷声道。
高黎眼底殷红,他没想到他就今早出京半天,回来他们高府就成了整个京都城的笑话,表姑娘弑父杀弟,高主母与亲妹为钱财反目成仇……
他目光冷沉得望着李枢瑾,咬牙一字一顿道:“李枢瑾你真不是兄弟,我以往怎么对你的,你今天让我家颜面扫地。”
“颜面扫地?”李枢瑾抬眸看了高黎一眼,凤眸闪过一抹流光,反应过来高黎说得是冯栀的事情,他目光低垂,这是有他的错,他本可以悄悄处置了冯栀或者直接将证据上交刑部,却为了一己之私弄得太大,让高府确实失了颜面。
思及此,李枢瑾正色拱手朝高黎道:“处事不周是我的错,我改日上门给高大人道歉。”
听他软了态度,高黎怒气也消了些,他出拳锤了李枢瑾胸口一圈,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真没想到冯栀看着文文弱弱居然这么阴毒,连自己的父亲和庶弟说杀就杀。”
李枢瑾点头,没有接他的话,他早早就知晓冯栀整颗心都是黑得,说她人面兽心不为过。
“还有我母亲,我跟她说让她别轻信冯栀,她居然将大半个私房都交给了冯栀搭理,现在哭红了眼,在家要死要活。”高黎语气低沉,又想起了他母亲。
他母亲以前私房连他、她父亲和他姐都不告知,现在轻信冯栀把私房交给冯栀管理,结果冯栀私下里转移霍霍了大半。
高黎想起他母亲就头疼,此时,高母在家一直哭天抹泪闹着他父亲让冯栀先赔钱,和旁边歇斯底里的冯栀娘简直神似,不愧为一家人。
高黎眼眸几闪,望着李枢瑾耳垂有些发热,讷讷道:“母亲的事儿谢你提醒。”
“没事儿。”李枢瑾心不在焉应了一句,目光望着唐媱刚才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高黎有些疑惑撞了他一下,皱着眉头问道:“你魂不守舍怎么了?”
“没事儿。”李枢瑾收回眼,朝着他道:“你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我有点儿事儿。”
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高黎撇了撇嘴,不搭理他自己回去了,他今天来是气李枢瑾不告知他一声让他们家下不来台,可是解决了冯栀他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一直觉得冯栀那人做作不可深交,怕他母亲受冯栀蛊惑。
李枢瑾疾步朝着寝殿走去,到了寝殿门口的八角灯已经灭了,室内烛火未燃,黑漆漆得。
他轻轻推开门借着朦胧月光走到拔步床前,床幔已经放下,室内静悄悄隐约听到唐媱轻悄的呼吸声,李枢瑾蹑手蹑脚撩开床幔,看到唐媱侧着身子面朝墙面,闭目睡得香甜。
他此时心中大乱,毫无睡意,轻轻帮唐媱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门。
“吱——”听着关门的声音,唐媱豁得睁开眼睛转身平躺在床上,杏眸含水,直愣愣得望着床顶,半响没眨一次眼睛,眼神空洞。
李枢瑾坐在书房里,靠在窗边望着天上明亮的圆月,神情萧索、孤寂、迷茫。
月光皎洁,月圆似白玉盘,本是月圆人更圆的时候他却孤苦伶仃,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核桃木刻,眼底红得滴血。
“砰!”他将核桃木刻猛地掷在墙面上,木刻咕噜噜得滚了几番。
倏尔,李枢瑾神色一变,面色变得煞白,他猛地起身弯腰捡起核桃木刻,望着有些缺角的木刻眼眸瞬间潮湿发热,他靠在墙角瘫坐下来,双手抱着核桃木刻低声呜咽。
木刻何其有错,错得是他,始终只有他而已……
嘉福寺后禅殿。
余嬷嬷抓着大将军夫人的衣角痛哭道:“夫人,夫人,奴婢跟着您今年三十又八年,三十又八年,不曾有过二心。”
她老泪纵横,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眼睛浑浊,已然有些老态。
大将军夫人望着她狼狈痛哭的样子微微有些动容,是啊,三十又八年了,从她七岁至今,余嬷嬷鞍前马后,精细得照顾着她的饮食日常,与她亦仆亦亲。
余嬷嬷余光撇着大将军夫人神色有些犹豫,她忙伏跪在地哭得更大声些。
她伏在大将军夫人脚面伤心道:“夫人您瞅瞅外面两个小厮,他们哪里是什么奴婢的细作,其中一人您认得是奴婢的儿子,是奴婢嘱托他帮着照应世子和香儿。”
“夫人,您我在山上,下山多有不便,可您心怀世子,心怀武亲王府,那可是大将军的家。”余嬷嬷哭着喊着,声音悲切,让人动容。
大将军夫人本来面色还有些犹豫,有一些淡漠,听了她提到武亲王府是大将军的家,大将军夫人眸光轻闪,一瞬有水光闪现。
大将军夫人轻轻低喃:“是的啊,是大将军的家,我们不下山也是惦记着的。”
她目光悠远,像是穿越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大将军还在,英俊倜傥,才华横溢,心里眼里都是她,与她恩爱两不疑,他们孩童绕膝,喜笑颜开。
余嬷嬷偷偷瞄着她的脸色,见她神色更加动摇,心中有了主意。
她稳了稳心神,眸色轻闪接着道:“夫人,奴婢急您所想,让儿子帮忙照顾着武亲王府,世子、武王府、香儿有什么大事让奴婢儿子通报一声,让您知晓,关心武亲王府和家人,这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
她说着摸了摸泪,作惊讶状道:“世子传话说您不在武亲王府,别坏了武亲王府的规矩是何意思,难道您不在府中就不是王府的主子,难道他们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您不成?”
余嬷嬷声音一惊一乍,像是猜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说着一半声音越发低缓,渐渐消了声,捂着唇不再说话。
大将军夫人本来看到李枢瑾差人扭送来的两个细作小厮也是很是生气,觉得余嬷嬷背着她在武亲王府按插细作,这是皇亲国戚家之大忌。
可是她刚听着余嬷嬷的解释,其中有人是她儿子,想想她说得帮忙看着自己女儿,替自己通报一声王府大事儿也是人之常情,不然难道他们真得想瞒着自己?
大将军夫人神色陡然一变,她想起来上一世。
上一世李枢瑾什么都瞒着她,她孙子早夭瞒着她,唐媱身子有病也瞒着她,如果不是最后她知晓了,难道李枢瑾果真如余嬷嬷所说故意瞒着她。
“余嬷嬷。”大将军夫人肃然望着余嬷嬷,走两步拉起了她,柔声道:“你辛苦了,这么多年陪着我,你说得对,如果连你儿子都不能和你通个信,我们两个在山上还不就要成了聋子。”
“谢谢夫人,奴婢只是做了本分的事儿,知道您挂念着武亲王府。”余嬷嬷搭着大将军夫人的手掌站起身,摸了摸眼角,神色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