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媱侧着脸耳尖发热,脸颊红晕更胜。
李枢瑾含笑拉着她的手与自己的手叠在一起,上下交握,轻轻贴在唐媱肚皮上,柔声轻语道:“凛儿,这是你的娘亲,是爹爹此生挚爱,是让爹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人,是……”
“起来,不教好。”唐媱越听他越嚣张,竟趁着这机会对自己说起了情话,忙抽出手,瞪他轰他走。
“哈哈哈。”李枢瑾从床角踉跄下床,确实笑得开怀,神采奕奕。
唐媱被他笑到娇羞不胜,眼角也漫上了红霞,双眸雾煞煞,将床头的软枕扔出去砸他:“出去!”
“我出去,糖宝好好休息。”李枢瑾朝唐媱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退出了寝殿,帮唐媱慢慢关上门。
“世子。”锦荣朝着李枢瑾躬身问号。
李枢瑾正了正脸色,朝前走了几步轻声问:“怎么了?”
“正院王妃着人传来消息夫人要回府了,又差人仔细清扫布置东院的院子和寝殿。”锦荣低头轻声禀报。
李枢瑾眸光沉了沉,点头应道:“知道了,咱们院子不需要做什么,正常生活即可。”
其实李枢瑾比武亲王和武亲王妃更早知道大将军夫人要回府的消息,因为这个消息是大将军夫人特意差锦荣带回来的,不过李枢瑾处理余嬷嬷等人都未告知武亲王夫妇,免得他们担忧,故而让锦荣差了其他小厮给武亲王妃送信笺。
因为大将军夫人不日回府的消息,武亲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装点布置院落作出欢迎的气氛,而李枢瑾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一晃三日而过。
午时三刻,武亲王府门口缓缓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夫停了马车去敲门,车幔为缓缓撩起,大将军夫人衣着华丽,缓步下车。
“谁啊?夫人回府了!”门房是为年长的奴仆,开门时正要开口问是谁,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大将军夫人,惊喜得叫道。
大将军夫人缓缓点头,脊背挺直,面色端庄,气质高华,她抬眸扫了一眼武亲王府宽六尺六朱红色恢弘的大门,抬眼又看了一眼绿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檐角交错,气势恢宏。。
武亲王府是大旭占地最广的亲王府,规模恢弘占地整整九十九亩,寓意长长久久,五进三出的四合院,前半部分是富丽堂皇、庄重肃穆的府邸,后半部分是亭台楼阁、幽深秀丽的花园。
“八年了,自上次归来也一晃又是五年。”大将军夫人叹了一声,目光怅惘,有些久别重逢的感叹,八年前她上了嘉福寺,五年前得知李枢瑾想入军营匆匆归来,一晃又是五年。
门房拽了一个小厮让他给武亲王和世子报信,自己攥着手躬身惊喜道:“夫人,欢迎回府。”
大将军是大旭职位最高的将军,武亲王是战神,大将军便是战圣,南征北战,攻无不胜,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马革裹尸。
大将军英魂已逝,可武亲王府包括大旭民众都是非常尊敬他,继而也很尊敬他的妻子大将军夫人。
“嗯。”大将军停下门房的问候抬眸望了他一眼,目光淡淡,也轻轻颔首见礼。
八年前上山时只带走了一个贴身侍女余嬷嬷,现今余嬷嬷气息奄奄,她也变成了孤家寡人,倒是还好武亲王府的仆人还记得她,大将军夫人深吸一口气抬步踏入了门槛。
正院。
“走,咱们去院里看看。”武亲王妃听着小厮来报大将军夫人回府了,面色惊喜就要拉着武亲王去看看。
“不去,你也不许去。”武亲王本来笑呵呵正在逗他的小八哥,一听武亲王妃要去迎接大将军夫人,瞬时摔了手里的稻谷,跺脚喊住了武亲王妃。
他皱着眉头冷声道:“什么时候儿媳妇回府还需要公公婆婆去迎接,更何况你一个亲王妃,不许去。”
“这不是大郎媳妇一晃七八年不在府了,还讲究什么规矩。”武亲王妃面容慈祥,含笑劝着武亲王。
武亲王其实本不是一个太别在乎规矩之人,他原对大将军夫人也并无什么成见,所以李枢瑾大婚前他还特意交代李枢瑾给大将军夫人写信,又遣了李枢瑾去嘉福寺看望大将军夫人。
他不过是对大将军夫人寒心了,三个月前儿子大婚你不回,现在太后生辰你回了,难道儿子大婚还不及太后生辰重要?!
他是亲王,当朝太后是他皇嫂,当年他是可承袭大位因心念当将军放弃,他家从来都没有巴结皇权的需要,所以大将军夫人写信为了太后生辰归,丝毫不提及儿子儿媳公婆等人让武亲王十分寒心。
“不许去,就是以前不重规矩才把她纵成了这样。”武亲王冷肃着脸,是真得有些生气了。
“好吧,听你的。”武亲王妃看他认真得,叹了一口气这才作罢,坐椅子上想想也是,毕竟她与武王爷身为亲王和亲王妃,当朝圣上还需恭敬三位迎着他们喊“皇叔皇婶”,万没有他们迎着晚辈的道理。
东院,大将军院。
大将军夫人被大管家慈伯引着回了位于东侧的原大将军院,她目光轻略过院中的木槿花、海棠树,木槿花花期正盛,海棠树上挂着青雉鸟蛋大小的海棠果,院中一尘不染,一应摆设皆如当年。
大将军神色缓了缓,看样子她虽不在武亲王府对她的院子依旧很重视,她朝慈伯点头温声道:“我不在还将院子规制得这么好,慈伯辛苦了。”
“都是王爷和王妃的交代。”慈伯面上挂着和煦浅浅的笑容,朝着大将军夫人行礼回道。
大将军夫人点头,没有说什么,她抬步进寝殿,慈伯退下了。
大将军夫人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寝殿,从以前藏物的地方搜出了原她和大将军一起生活的旧物,她指尖描摹着手里的梳妆奁,目光闪过追思,唇角微微勾起勾起。
等她收拾了一圈,她蹙了蹙眉头,她回来都要两刻钟了,怎么还不见李枢瑾和武亲王等人过来,都是府里的奴仆丫鬟接待她。
她低垂着眼睛,目光沉冷,淡声交代立在一侧的丫鬟:“去,到世子院里把他给我喊过来。”
“是。”丫鬟恭敬点头,急匆匆小步快走就要去世子院,跨过寝殿门槛就遇到了李枢瑾,她忙低头问好:“世子。”
“你先出去。”李枢瑾沉声交代,抬步跨进了房间,走了两步看到冷着脸端肃正坐的大将军夫人。
李枢瑾走了两步,拱手问好:“母亲。”
大将军夫人看着李枢瑾,目光冷冽,没有一丝温度,明明三个月前嘉福寺上他们还母子情深,现在她拧着眉心冷声道:“你媳妇呢?”
不待李枢瑾回答,她冷着脸斥责道:“我都回来两刻钟了,就是刚起也该收拾好了,她还不来拜见,果真是个没规矩的。”
李枢瑾本来淡淡的眸子更淡了,恭敬弯着的脊背也挺直了,他心中叹了一口,他还是想错了大将军夫人。
“我没让唐媱过来。”李枢瑾长身玉立,淡淡道。
大将军夫人看着他倨傲的态度,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抬手将几案上的茶盏扫了下去:“这就是你的规矩,身为堂堂武亲王府世子,连这都不知礼?”
“咔!”质地上乘千金不易的月白色汝瓷茶盏碎在了李枢瑾脚边,小瓷片和热茶溅在李枢瑾的脚面,热气自脚边地面和脚面腾腾升空。
李枢瑾垂眸望了一眼蒸腾的水汽,勾唇笑了起来,他直直得望着大将军夫人冷声道:“您亦是身为武亲王府儿媳,归来两刻钟,您是否去拜见了公婆?”
“混账!和母亲这样说话,不孝子!”李枢瑾掷地有声的质问让大将军夫人哑口无言,面色涨红,直接大喝出声。
李枢瑾望着她面色红涨跳脚的样子神色复杂,他心中幼时的母亲大将军夫人亦是端庄贤淑,他淡淡道:“养不教父之过,我父亲早逝,该是母亲教导,而您甘愿侍奉佛祖也不教养我,我只能长成不孝子。”
他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偌大空阔的寝殿只回荡着大将军夫人“呼——呼——”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的声音。
李枢瑾抬眸望着大将军夫人面庞乍青乍红,双目瞪圆,恶狠狠得望着他。
“哎……”李枢瑾叹了一声,目光有些悲切和伤心,明明上次在嘉福寺时大将军夫人叮嘱他好好对唐媱,不要辜负唐媱,要学着祖父、父亲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前段时间又写信给他让他警惕冯栀,为什么两人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母亲。”李枢瑾缓缓开口,他抿唇目光有些潮热问道:“您还记得您的初心吗?”
“八年前,您执意上嘉福寺的初心;我三月前见您,您说此生不下山、偿还业障的初心;您叮嘱我好好对待唐媱的初心;还有您让我警惕冯栀的初心?”李枢瑾接着道,声音徐徐,一字一顿,带着沉重:“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大将军夫心中怒气正盛,李枢瑾一连四问并未让她静下来,她而来怒上心间喝道:“我为你你好,你这个不孝子怎么做的!”
李枢瑾望着她张狂的样子,定定看了一瞬,目光暗淡下来,眼眸中最后的一点亮光也消失了,他转身抬步离去。
“你要去哪里,给我站住!”大将军夫人见他不说一句就要离开,将手边的杯盏又摔了一个到李枢瑾的背上。
“咣!”茶盏击在脊背上的闷痛声。
李枢瑾毫不在意,他面色霜冷,顿住脚步背着大将军夫人淡淡开口道:“大旭一百五十一年腊月初八,京都大雪。”
说罢,他抬步离开了,背影萧瑟。
“扑通!”大将军夫人本来狰狞的面容呆滞了,双腿一软瘫坐下来,望着李枢瑾挺拔的背影唇瓣颤动,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是八年后,腊月初八那日,腊八节,武亲王府缟素纷扬如京都大雪,武亲王世子李枢瑾卒。
“瑾,瑾儿……”大将军夫人双唇颤动不能言,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得望着李枢瑾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瑾儿难道也上世死后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