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胆鼠辈,书院居然有这样的学子,凌某深以为耻。”凌旭顿足捶胸,气愤难平。
赵兴风在旁边冷着脸道:“既是有人置疑,不妨叫那江安义拿了日课来,当场验看以示清白。”
“如此甚好。”邵仁福急忙接口道:“赵先生不妨麻烦你走一趟,把江安义的日课都拿过来,众目之下,真伪不辩可知。”
接着,邵仁福像刚想起来,笑着对站在门前一直未出声的邓浩南道:“山长,你看呢?”
邓浩南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赵兴风叫了两名学生,急冲冲地去找江安义。
苏子明就站在邓山长身旁,压低声音提醒道:“山长,你怎么让邵仁福如此行事,一旦真从江安义的日课中查出一两道考题,岂不让凌旭无法下台,江安义也无法再在书院立足。”
苏子明和凌旭是好友,他知道凌旭对江安义的日课很经心,批改得十分详细,生怕凌旭无意中在日课是泄漏了题目。毕竟江安义的进步过于神速,就连他也生出几分怀疑来。
“无妨,我信得过江安义,更信得过凌旭。”邓山长淡淡地道。
很快,赵兴风就回来了,江安义手中捧着厚厚一摞东西跟在后面。从人墙中穿过,感觉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江安义有些紧张,不知赵兴风让自己把日课拿来有什么事?
将手中的日课放下,江安义向众位先生施礼,邓山长道:“你们谁有疑虑不妨上前来查一查。”
推搡了片刻,有五个人上前开始翻看江安义的日课,江安义认出一人是林义真,看来卓望峰上《吟菊》自己无形中得罪了他。
凌旭在旁边轻声告诉江安义事情的原委,愤怒、委屈、伤心,江安义分辨不出滋味,抬头向院中众人望去,一张张脸孔写着妒忌、怀疑、嘲讽、敌视,当然也有同情、惋惜,站在人群当中,江安义觉得自己很孤独。这难道就是刘学长所说的要习惯站在众人之前,迎接别人挑剔的目光吗?
凌旭看出江安义的愤怒,轻叹一声,劝道:“刚才施先生说你少年锐志,怕你刚极易折。安义,我却以为刚极虽易折,但同样百炼精刚,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当谨记之。”
江安义心头泛起一阵温暖,轻声应是。
用手指着阶下的众人,凌旭大声道:“你们致疑江安义,只看到他的进步而没有看到他背后付出的努力,这厚达近尺的日课是江安义三个半月来的心血,你们扪心自问一年所写的日课可有这么多?”
听到凌先生的喝问,林义真直起身,手指翻开的日课道:“诗云: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何解?”
“此诗有二说,一说刺幽王一说美召穆公……”
“夫子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不知此句与《黍苗》一诗可有关联?”
“当然有关联,夫子所说的道……”
一声声提问有如急风骤雨要把江安义淹没,江安义渐渐放下紧张,从容而答,恍如回到数年前草庐之中与父亲一问一答,屋外虽有风雨,屋内却温馨宁和。
提问声渐渐淡去,终不可闻。
林义真小心地将江安义的日课叠放整齐,平静地来到凌旭和江安义面前,深深一躬,道:“林义真,小人也,误会凌师和江学弟,林某深表歉意,请见谅。”
凌旭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林义真,你不是小人,你是个君子,我不怪你,我想安义也不会怪你。”
林义真能放下面子,当众道歉,江安义真没想到,连连点头同意凌旭的表态。
邓山长从后面踏步向前,面向堂下的众弟子,凝声道:“今日之事,我有一忧一喜。忧的是你们被嫉妒所迷,不能明辩是非,失了师友之道,这是读书不到家的原因。众人回去将夫子的《为政篇》、《里仁篇》、《子张篇》多抄录几遍,细心揣摩,将书真正读进心里去。”
邓浩南的目光缓缓地从众人面前扫过,继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从林义真身上看到了君子的坦荡,从江安义身上看到了君子的大度,这些品质你们也有,这是我们书院三百年育人的底蕴,今日之事你们要引以为戒,推己及人,多加磨砺终能成就高贤。”
堂下众人齐声应诺。
看着众生慢慢散去,邵仁福暗暗咬牙,原打算借江安义一事打击凌旭,进行动摇邓浩南在书院的影响力,看来起了反作用。唉,操之过切呀,邵仁福想着,脸上堆起笑容,向凌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