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安义想翻身坐起,冬儿心中泛酸,牢牢地压住不让江安义起身,江安义自觉失态,用手轻柔地在冬儿光滑的脊背抚摸着。感受着夫君的爱意,冬儿呢喃道:“送亲使团归来说夫君被大漠扣押,生死不明,各种传言接踵而来,妾身担心极了。亏得范大哥开解说那些传言不实,让我安心等待。八月份,突然有一名女子登门拜访,自称是欣菲姑娘,石头见过欣菲姑娘,告诉我不假。”
冬儿回忆着那日的情形,忍住心酸继续道:“欣菲姑娘告诉我,她亲到大漠王庭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已经顺利逃脱,虽然不知身在何处,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回来。”
什么?欣菲亲到大漠王庭打探自己的消息,江安义十分感动,最难消受美人恩,欣菲对自己的默默付出实在难以回报,自己要尽快找到她。
怀中冬儿幽幽地道:“欣菲姑娘真漂亮啊,本领又大,为了夫君能冒险前往大漠,实在让冬儿佩服。夫君何时把她迎娶进门,冬儿情愿做小,只求夫君不要忘记冬儿。”
多情亦是烦恼,江安义只能用实际行动向冬儿表示怜惜,至于欣菲,先放在一边,今夜先安抚冬儿为上。
天子給假一旬,让江安义在家好好休息,顺便写奏章。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要写个奏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一个时辰下来,扬扬洒洒数千字的大漠西域行便已成文。江安义放下笔,揉揉腕子,重头看了一遍,修改了几处,自得地叹道:“妙笔生花啊。”
站起身,推开窗,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一条光柱恰巧照射在新写成的奏章上。光柱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翻腾舞动。江安义眯起眼,适应了一下阳光,回想起在平恩县张克济与自己的深谈。
那是张克济已经认自己为主公之后,两人边喝边畅谈天下大事,其中就谈到当今天子。和范师的看法相似,张克济认为当今天子知人善任,勤俭谦谨,但却急于求成,御下严苛。
随后,张克济谈到江安义此次大漠西域之行,归去之后肯定要写奏章言明这段时间的经历,从大漠被利漫王子构陷写起,到西域归来结束,张克济笑问江安义要取信天子,所历之事当做何取舍。江安义不以为意,答曰据实上奏。
张克济随即指出两点:一是枭镇见到绞车弩,奏不上奏;二是救助辑犯卢子越,说不说明。江安义傻了眼,这两点确实是禁忌,绞车弩之事,牵连甚众,从工部、兵部到安西大都护府,甚至连安西大都护朱质朴都难逃干系,冒然说出去,自己真要成为朝堂上的“孤臣”了。而收纳卢子越,摆明是与朝庭法纪做对,如果挑明,丢官罢职几可肯定。
看到江安义发愁,张克济笑道:“夫子云‘三思而后行’,主公当记之。主公尚且年少,知遇皇恩一心想着报答并无不妥,但也要防着君主把你当成刀剑,用时大杀四方,不用时藏之匣中,甚至兔死狗烹以安抚他人。”
江安义悚然而惊,在泽昌书院时读史书时可没少看到这样的记录,圣心难测,自己行事确实要三思而后行,要不然报君恩不成,反而牵累家人。
张克济道:“安义你年少高位,在多数人的眼中已是异类,此次出使大漠不辱使命,而且反将了大漠可汗一军,天子必然欢喜,小升一级估计不难。但以我看来,你朝中并无根基,官升得太快反倒不是好事,因此想法子功过相抵才是正道。”
江安义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天子严苛而多疑,设立铜匦便是为了广置耳目。如果将来要对你大用的话,必然会对你奏报中所言之事一一查实,所以我建议主公还是将这两件事言明。这样在天子看来,主公侍君以诚、不避嫌疑。卢某之事只是小事,天子必然轻轻放过,却会借此事敲打一下主公,至于官位多半是不升不贬,还能让主公还感恩戴德,哈哈,一举数得的买卖。”
“绞车弩之事天子必然震怒,找你详加询问,国之利器外泄于人,非同小可,搞不好要人头滚滚落地。此事主公切忌插手,只把所见据实陈奏即可,想来天子会暗中派龙卫查探此事。不过这两件事一件关系朝庭颜面,一件事关重大,主公不可明言,不妨用暗折的方式奏明天子,这样让天子有回旋的余地,处理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看着阳光下的尘埃,江安义暗自苦笑,人都有私心,看来自己是做不成纯臣,和光同尘才是生存之道啊。
一封暗折足足花费了江安义三天的时间,改了又改,修了又修。数天后,两封奏折经由刘维国之手,递到了天子的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