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明沉默不语,凌旭向来坦诚,直言道:“安义,你多虑了。书院初创,正需这股子傲气,不甘于人后,方能让书院快速扬名于天下。”
听此言,江安义知道书院的先生们憋着一股子劲,想要一鸣天下知。江安义有些茫然,难道是自己错了。
未时中,清心堂内就坐满了学生,在书院中的学子都来了,还有些香客们得知消息,也赶来凑热闹。江安义站在台前,看着堂下一张张殷切的脸庞,心中生出惶恐,生怕自己误人子弟。
苏子明笑道:“安义,只管大胆讲,你在富罗县的所作所为,正是学优而仕的典范,诸生视你为榜样,你不妨讲讲自己的情况,诸生必然喜欢。”
咳嗽一声,江安义开始讲话,他真的如苏先生所说,从自己的生平讲起,讲到自幼随父苦读,十岁时丧父,母亲靠编竹维系家计,弟弟十岁便帮人佣工,只为减轻一顿饭的口粮。堂下听讲的诸生中大部分都是寒门学子,对江安义所讲感同深受,不少人感怀身世,双目垂泪。
江安义扫了一眼堂下的诸生,不少人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面带菜色,显然是家境不宽裕。
“先贤告诉我们要安贫乐道,这句话我不知你们是如何理解的,安贫守道,有人认为是安于贫穷,恪守心中的道义。夫子曾说过‘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所以很多人认为去努力改变贫穷的状况不合乎圣人之道,但江某不这样认为。”
江安义的话引起一顿骚乱,众人交头结耳的议论起来,江安义停下来,端起茶杯喝着水,让议论飞一会。
议论声逐渐小下去,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到这位江学录身上。江安义继续道:“我以为夫子所说的安贫乐道,是指不要因为贫穷而改变志向,做一些君子不为的事情,而不是要说面对贫穷不去做任何改变,一味地苦读圣人书。”
“刚才我曾说过,江某家贫,被人上门逼债,家母打算卖田还债供江某读书。”堂下静悄悄的,有不少人经历过江安义的状况,大家都想知道这位江县令是如何改变命运的。
“江某从杂书上看过一篇以绳结套捕兽的文章,试着上山捕兽,结果真的抓到了野兽。绳索套中的野兽多是完整的,甚至有活的,在山货铺中卖出了好价钱,让我家渡过了难关。江某把此技传于吾弟,吾弟每日上山捕兽,江某得以在家安读,而债务也很快还清。后来江某利用自家后山的竹林,想办法做出了折扇,就是诸位手中所持之物,再往后又研发了一些东西,如今江家已是薄有资产,衣食无忧矣。”
众人被江安义的讲述带入其境,听到江家还清了债务,大家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笑容。有人心思活动起来,江县令几年前还和自己一样为衣服所忧,他能利用书本知识去致富,我等为何不能?
“正是家中有了钱,江某才能安心学业,才能放心离家前往泽昌书院求学,才有钱前往京城赴考,江某所做的不是安于贫困,苦等科举成名,而是利用所学去改变贫困的命运,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富贵的生活,所以说要将所学化为所用,主动改变命运。”
江安义的话震耳发聩,不少寒门子弟心情激荡,他们中有不少人看过《考工记》,里面记载了不少制器的方法,为什么自己就没想过把书中所看到的东西用来牟利,如果有了钱,自家老小也不能节衣缩食供自己读书,自己也能安心了。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江安义不想多谈,话风一转道:“天子重文章,学而优则仕,诸位之中有人将来会踏入天子堂。将来诸位锦衣玉带之时,要多想一想贫困之时,回报天子的盛恩,回报家人的期许,念及百姓疾苦,多施善政,他们如同你们的父母兄弟一般。江某来富罗县的所做所为,便是常想着当年的困境,有余力则助人。”
“先贤告诉我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江某在诸位的身上,看到这股子自强不自的劲头,做为学录,我甚感欣慰。然而厚德载物,诸位做的怎么样?”
堂下一片寂静,江安义的声响在大堂内回荡。“适才入书院之时,我与友人谈及,黄羊书院不如泽昌书院,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因此而不忿,江某既喜又忧。喜的是诸位对书院有感情,荣誉感强,忧的是诸位的言语之中颇多傲气,不要说黄羊书院确实无法与泽昌书院相比,便是能比肩,甚至超过,批评之言又为何不能听听?”
“君子以厚德载物,圣贤告诉我们要胸怀宽广,连批评之言都听不进,不问是非就要辩驳,岂是君子行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希望黄羊书院的学生能放开眼界,放下成见,才能走得更远。我恩师范夫子为黄羊书院所提的院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江某希望诸公能遵从校训,做一个益国益民益家的贤德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