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黑木盒,有人明白那是各地龙卫送来的急报,不知有什么人该倒霉了。从江南发出的或明、或暗的奏报,通过驿站、通过信鸽,陆续向着皇城内的御书房传送而来,而端州龙卫州州统纪大涛的信报最先到达。
风雨催城,雷声在众人头顶炸响,吓得不少人面色更变,暴风雨来了。
…… ……
江南,春光明媚。
六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悠然地行进在文平府前往新齐县的官道上,江安义骑着木炭和黄柱两个人护送着马车。车中的小姑娘褪去惶恐,恢复了活泼的天性,唧唧喳喳地掀开车窗,提起车帘打量着沿路的风光。
最前面一辆车中坐着井娃一家人,江安义给井娃取了个大名叫张毅,让他要刚毅、坚强,持之以恒,顺手也给莲娃取了个张菁的名字。张秦氏得知江安义的身份后,喜极而泣,叮嘱井娃一定要牢记恩情,将来报答。
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江南一带有佩带五毒袋袪除毒气的习惯,张秦氏想着做几个五毒袋送给恩公,表表心意。莲娃倚在张秦氏身边看她做五毒袋,不时地伸出小手想摸袋上的图案,被张秦氏拨开。
井娃拿着本书摇头晃脑地读着,每日晚饭后江安义会给他讲小半个时辰的书,井娃知道得来不易,起五更睡三更分外勤勉。儿子上进张秦氏既欣慰又心痛,见儿子的读书声停下,被车后小姑娘的欢笑声分了神,微笑道:“毅儿若是乏了,不妨歇息一下,已经过了午时,该吃饭了。”
很快,马车在道旁的一处酒肆停下,小丫头们散在树荫下,如黄鹂出笼般鸣叫着,井娃先扶了娘下车,又将妹妹抱下来。陪着儿子读书,张秦氏赶了好几晚上,总算将五毒袋做好了,药料在文进府的时候已经买好,填充入内。张秦氏走向江安义,深深万福道:“恩公,我做了几个五毒袋送给恩公,笨手笨腿恩公莫要嫌弃。”
江安义微笑地接过,张秦氏的绣工很好,袋上绣着的蜈蚣、蝎子、蛇、蟾蜍、壁虎等五毒图案栩栩如生,袋内装着丁香、木香和白芷等草药,药香泌人心脾。
“大嫂好手艺,这五毒袋做得真精致,多谢了,江某十分喜欢,还请大嫂受累替我家人也做上几个。”江安义赞道,他明白张秦氏的心思,施恩不望报,但如果能让人有所报其实也是好心。
井娃一旁得意地道:“我娘的女红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每年端午都有好多人来求她做五毒袋呢。”
小丫头们被吸引过来,这些天相处她们知道江爷人也好、黄大伯人更好,从来没有责骂过她们,听张大娘说江爷是大官,她们很幸运,跟着江爷可以享福了。有小姑娘从江安义手中接过五毒袋,羡慕地道:“张大娘,你的手艺真好,能不能教教我。”
“我也要,我也要学”,唧唧喳喳的声音已起。张秦氏笑道:“只要你们肯学,大娘就肯教。”
张菁撅着嘴道:“娘,我也想学,你怎么不教我。”
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张秦氏道:“你还小,等再长大些娘就教你。”
春光里,树荫下,连阳光也被清脆的声音扰得生动起来。
江安义将五毒袋系在腰间,想起以往每年端午节娘总要在自己兄妹三人的手臂上绑上一些青、赤、黄、白、黑五种的丝线,说是可以驱除疾病、避邪止恶。棕子是要包的,家里穷包不了许多,每人两只,娘一只,那股清香至今萦绕鼻间。安勇会去门前悬上艾草,自己则将那张钟馗像端端正正的挂在屋中间,妍儿将凤仙花捣碎,用鲜红的汁液涂抹在指甲上,张着小小的手儿在他面前炫耀,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动听。
一晃多年过去了,妍儿这丫头也不知落在何方,看着身边欢笑的小姑娘,江安义叹了口气,早已不生气了,只剩下挂念,这丫头心真硬,枉自己这样疼她,这么多年居然一封报平安的信也不写,这丫头见了面非得好好骂骂她,唉,也得先见到啊。
已经有六年没吃过娘包的棕子了,化州的风俗与德州不同,没有过端午节的习俗,每到端午郭怀理、刘逸兴、余庆山等人便会带着家眷到家中相聚,女人们在一起也会染指甲、包棕子,似乎比起以前来更热闹,只是没有了娘包的棕子,怎么算得上过端午节。每逢佳节倍思亲,等大伙吃完饭,江安义迫不急待地催促马车前进,今年是五月初一,他要赶在端午节前回家,吃一吃娘亲手包的棕子,了却多年的思念。
五月,石榴花盛开,从院前屋角探出一簇簇跃动的火焰,染红了这个季节。思乡的心就像这一路灿放的石榴花,火红的跳动着、期盼着、欢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