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青跟杜弘仍旧没有和好。
苗小青气早消了,也有心想要跟杜弘和好,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帮着劝和。
然而杜弘却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即使是在苗小青文章发表后,杜弘也只是经过她时,低声说了句恭喜。苗小青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已经走出办公室。
这样尴尬的氛围,一直弥漫在他们之间。
久而久之,竟然也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很有经验地避开对方的视线,办公室聊起八卦的时候,一个人加入,另一个人就自觉地当哑巴。
苗小青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发脾气把他的书扫到地上,怎么能气那么久?
久到她已经不对冰释前嫌抱有希望。
当然,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纠结个人感情。
ji-j2的庞大计算量要用到超级计算机,苗小青忙于改造成多线程,几个节点并行计算,处理通信……她的时间已经不是一天天,一月月来计算,而是分析了多少个数据,计算了多少个参数,程序跑了多少次……
长期与冰冷的数值打交道的,她个性越发的沉静内敛,寡言少语。外界的事难以引起她的兴趣,她的血液仿佛只会为了冰冷的数值而沸腾,她的心脏也只会为了几个数据而剧烈跳动。
她彻底走上了这条路,不会再哭着说自己不适合物理。
程然看着与他们越来越相似的苗小青,时不时会想起刚入学的她,递给他一瓶果汁,嘱咐他“天气干燥,记得多喝水”。
时不时会想起在校外偶遇,即便他假装没看到她,她也会追上来打招呼,跟他不尴不尬地并行。
时不时想起在他的宿舍里,他给她讲平均场算法,她明目张胆地溜号,花痴一样地偷看他。
温柔热情的苗小青蜕变得理智而专注。程然留恋着从前温柔热情的苗小青,也为理智专注的她感到欣慰,至少等他离开时,她不会那么难过。
倏忽到了暑假,程然续的半年约早就到了。暑假他没有回学校,仍旧待在这里,直到开学前才回去。
他离开的前一天,苗小青从一堆计算中抽身出来。
晚上组里的人约在校外聚餐,江教授带着家人去了。有长辈在,吃饭时大家多少都有些拘谨,聊了些圈内的八卦就散了。
苗小青和程然回到宿舍,一起收拾行李。
程然把自己穿的衣服都拿出来,堆到床上一件一件地叠,衣柜只剩下苗小青的衣服。
这一刻,苗小青才反应过来,程然是真的要离开了。
明天晚上,他就不在这里了。
她望着弯腰在床边叠衣服的程然,疯了一样地跑到他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程然的身体一僵,刚要转身,却被苗小青的手臂扣得紧紧的,她的脸贴着他的后背。
“苗小青!”他讶然喊道,紧接着,脸贴着他的那块皮肤感觉到一阵湿热。
他原本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儿。
窗户上灯影绰绰,寂静的房间里,偶尔响起一两声压抑的啜泣。
程然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我——”他一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我会抽空过来的。”
苗小青在他身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夜他们几乎没怎么睡,躺在床上一直聊天,聊两个人的工作,聊彼此的未来,聊着北美有哪些适合苗小青申请的老板。
他们感情深厚,难舍难分,但最终会为彼此的未来让路。
苗小青送程然去了机场,一个人回到公寓。程然的水杯,毛巾,浴巾,枕头,常坐的位置,她都小心地绕开了,一直让它们保持原封不动。
时间一长,程然的活动轨迹都落满灰尘。
偶尔程然来了,房间里会短暂焕然一新。他待上三五天,十天半个月,再次离开,新的活动轨迹又日积月累落满灰尘。
直到程然出国,苗小青知道,他再也没有可能回这间公寓。
毕业前,程然那篇《对称保护性拓扑序的分类》在《science》发表。同时,杜弘沉寂了五年,毕业前他也在prl发表了一篇题目为《二维拓扑序的数学描述:umtc》。整个理论物理界由此震动,这两篇文章被巴克利奖得主评价为第二次新物质态的革命。(注1)
苗小青震惊得不能言语,同样是prl,她和杜弘做的东西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没有任何意外的,他们两个分别拿到了mit张教授和普林斯顿黎若谷的offer。
毕业典礼举行前夕,物理系很不平静。作为本科生公认的,水平最高的刘浩,只拿到了国内大学的offer。苗小青恶意地揣测,给他offer那个老板大概也是急缺文章,看中了刘浩投机取巧的本事,想跟他一起灌水。
本科生晕头转向,赶紧去找了杜弘的文章来看。一看都傻眼了,文章里太多数学内容,根本看不懂。
由此杜弘成了系里的一个传奇,各种毫无根据的猜测甚嚣尘上,其中最被大家认可的,可信度最高的是一个猜测是,他是某位大师的关门弟子,受到指点才从港大退学来了这里,默默修炼,终成大器。
晕头转向的还有学校,刘浩评上了优秀毕业生,原来也定了他在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讲话。好笑的是,最后一年,刘浩高调地先从藤校起开始申请,再到欧洲的学校,很多教授连邮件都没回复。
剩下一个月,连新加坡和香港都无一例外地拒了。
毕业典礼前几天,才迫不得已接了国内一个教授的offer,勉强算是有了出路。
而杜弘早就跟黎若谷谈妥,却一直没透露出风声,文章也是快毕业了才发。
因此学校方面紧急撤下了刘浩的讲话,换了杜弘,可杜弘直接就拒绝了,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苗小青在实验室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传言,莫名的感到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