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有谁知道?”佛兰紧张地问。
银霜摇头:“奴婢没有告诉别人。”她素来行事稳重,口风也紧。
佛兰松了口气,转过脸去看崔晚晚,见她只是盯着那块胭脂印看,神色漠然。
“娘子,这也未必就是有什么。”佛兰安慰,“兴许是在哪里不小心蹭上的。”
话虽如此,可若是天子不想,谁又能近他的身?
世子病故,赐奠江府。略加推测,不难猜出他在那里见了谁。可若是被旁人得知天子在这种时候与世子遗孀有了首尾……
葡萄架终究不能遮风挡雨,两情长久也只是镜花水月。
“不必大惊小怪,衣裳你们看着处置了。”
崔晚晚付诸一笑,一副不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七日之后江恒出殡安葬。江府沿途设祭,在灵柩经过的长街上摆筵设席,待到灵柩行至跟前,便由一名长者献祭品于柩前,一里一祭,直至陵墓。除此而外,宫中传旨用一品重臣的规制安葬江恒,特允三十六名挽郎为其送葬,这些人扶柩出行,吟唱挽歌。
如此风光厚葬,实在是给足了江家面子。京中人家惋惜之余也艳羡天恩,连江肃也不得不强撑病体出来谢恩,顺道送了亲子一程。
拓跋泰深知凡事过犹不及,身为帝王需要恩威并施有度。他与江恒有兄弟之情是一回事,但与江肃之间又是另一回事,不可相提并论。所以出殡那日他没有亲去。
逝者已矣,入土为安,尘埃落定。
这几日因为心中有事,拓跋泰都独自在紫宸殿歇下,这日朝会之后,他终于摆驾长安殿。
庭院里新扎了一架秋千。
草木深深,秋千架在冶艳昳丽的木芙蓉树间,添了几分稚趣。拓跋泰仿佛想象得到一个场景:那个娇气美人逞强站上去,回头撒娇让他推秋千,他用力推出去,可秋千荡得太高她怕极了,哭嚷嚷喊着要下来。
若是她松了手跌下来,他一定会接住她。
眼中含上几分笑意,拓跋泰进屋寻人。
崔晚晚正伏案书写,瞥见他进来便搁笔起身,借着行礼问安的借口挡住他视线。
“陛下来了。”
拓跋泰伸长脖子望:“在写什么?”
“练字。”崔晚晚不让他看,眼皮一掀冷哼道,“您不是嫌臣妾春书写得丑吗?我多练练,免得污了您的眼。”
一如既往地爱翻旧账,口气也尽是冷嘲热讽的。
拓跋泰习以为常,不予计较,也不强求要看写的字,问:“多久架的秋千?”
“陛下没来长安殿的第一日弄的。不过臣妾算术不好,数不清是几天前,不如您自个儿算算?”拐着弯儿的埋怨数落。
瞧着美人一双眼睛都要翻到额顶,拓跋泰自觉一到了长安殿,天子威严就跟旺财差不多,只配围着这人膝头打转,甚至匍匐脚边摇尾乞怜。
“冷落了小碗,是朕不对。”赔礼道歉从善如流。
“哼。”
“莫气了,朕陪你玩秋千。”
与之前设想的不同,崔晚晚站在秋千上,高高飞起又落回来,衣袂飘飘,笑声飞扬。
“高一点,再高一点——”
拓跋泰怕伤着她,只敢用三分力气,谁知竟惹得她不满,回头数落他不中用。
他气得磨牙:“朕中不中用你不知道?”
崔晚晚不理他,玩够了才从秋千上下来,娇靥绯红,喘着气胸脯起伏,眼眸澄亮。她去拉他:“我们去游湖。”
冬夜太液池泛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寒风吹过窗棱呜呜作响,那时两人都没有好好赏景,躲进船舱饮下烈酒,一醉方休。如今春深日暖,当是另外一番景象。
湖光山色,水波潋滟。
圣上与贵妃乘舟对弈,旁边摆开几壶酒。
拓跋泰下棋犹如行军,开局四平八稳,严防死守。一旦抓住机会铺开,紧接着就是天罗地网地绞杀,若是对手侥幸突出重围,又有一路早就埋伏好的奇兵等着,两方狭路相逢,残兵再如何负隅顽抗也只是强弩之末,只得束手就擒。
按理说崔晚晚不是他对手,可她一贯古灵精怪,下棋是个野路子,棋路十分刁钻。加上拓跋泰有意让她,你来我往间各有输赢,勉强也算平手。
输一子饮一杯,不多时崔晚晚就染上醉意,思绪缓钝了许多,半晌都落不下一子。
拓跋泰想去拿她手中棋子:“不下了。”
“不行!”她胡乱把棋子摆了个地方,气势汹汹,“这局非要赢你。”
他垂眸一看忍俊不禁,这一子说她自投罗网都是轻的,简直是自寻死路。
“好,看你本事。”拓跋泰无奈,也“自杀”般落下一子。
醉鬼胡闹,他这个清醒之人却要绞尽脑汁不让她输,简直比赢棋还要难上一百倍。
终于,在他持之以恒地自断后路之下,崔晚晚险胜一子。
拓跋泰认输,自罚一杯。
崔晚晚托腮盯着他看,眼神飘忽迷离,嘴角扬起:“我赢了,你得给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