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潮性情已有改变,但还是生了一张木头脸,殷老道见他微微皱眉沉吟,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好猜测道:“可是池中灵液不够?倒也无妨,稍稍等些时日,多积蓄一些,就算不能助你师伯解除禁锢,也可稍作缓解。如此多尝试几回,大约也能凑效。此番叫你回来,非只为这事儿……”
殷老道顿了一顿,面上神色变得不善:“……五十年前你师伯正当炼虚合道的要紧关头,忽然就有百余虚境打上门来,哪有那般巧合的事情?数十年明察暗访,我等已然心中有数,今次便要集合门中人手,将心怀不轨之徒一网打尽!”
“师侄务须保证仙府灵液足数,即便不能助你师伯解除桎梏,也须得弄些大动静来!”
许听潮已然明了,此番又是一桩绝大的算计。其实就在方才,他已想得清楚,接引仙光虽然珍贵,还是献给太虚师伯的好。太虚若晋阶合道,则太清门稳如泰山,自己就算立下钧天上院,也还是太清门弟子,似这般,就有一绝大的倚仗。自家在太清门中不受待见,而太虚因自己才得以晋阶,便欠下天大的人情,无论将来如何,都将有意无意地偏向自己,能挡下不少刁难。
如此,有大功于门派,又能赚得掌门师伯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想通此节,许听潮便对两位长辈道:“师叔祖,师伯,不知接引仙光可……”
“好小子!”殷老道一把拉住许听潮,“哪里得来这般宝贝?还要你那劳什子灵液作甚,快快拿来?天不绝我太清门矣!”
许听潮没有皱得更紧,目光往这老道揪住自家衣袖的手上一瞟。
殷老道尴尬地放手,一本正经道:“娃娃莫要这般小气,你家师叔祖一时情难自抑……莫要分了,尽数拿来!”
许听潮已然取出一贴满符箓的玉瓶,打开之后,那米粒大一点五色霞光吞吐的接引仙光就自行从瓶口飘出。他还打算将之分成两半,殷老道就急急阻止!
“你这娃娃好没见识,此番全力相助你太虚师伯晋阶合道,待他举霞飞升时,这接引仙光,想要多少没有?总不会是你要在你家师伯之前飞升吧?”
许听潮满面肉痛,太虚师伯飞升,不知要等到何时,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接引仙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上。奈何事已至此,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殷老道笑呵呵地将玉瓶抢过,送到太虚手中。
太虚接住,先就向许听潮郑重一礼!
许听潮大惊,慌不迭地躬身还礼!
殷老道哈哈大笑,向许听潮招手:“此地大阵就要开启,娃娃快随老道来,门中许多长辈,早就等着见你一面!”
“太虚师伯元气损耗颇多,这就意欲冲击合道,是否不妥?”
“若情势缓和,你师伯又怎会这般行险?他能否晋阶,已非个人得失,而是关乎门派兴衰存亡,不得不放手一搏。”
“竟然这般危急了么?”
“你那钧天仙府岂是等闲?但凡听闻之人,哪个不是趋之若鹜?这百多年来,灯承洲上牛鬼(蟹)蛇神出没,死于争斗的修士,光是元神,便有三千余人!门中弟子,前前后后更折损了近千,殒身的元神长老,三十有七!老道便与你说说,当年前来搅扰你太虚师伯成道的有哪些!”
许听潮凛然,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悲意。他全然不曾想到,竟有这么多同门因仙府罹难,可笑自己之前还对宗门十分不满,委实有些不当人子!
“幽冥血海的修罗鬼物,有二十七人;南方巫部赶来的体巫和法巫有四十五人,西极教与之搅和一起,如今宗门驻地都贡献了出来,被五法五体十个大巫占据,与本门对峙;南海妖族以桃花圣母和雷政为首,也来了十六个,余者便是恰好在大夏境内游历的各派大能和山野散修。”
“亏得当时有龙族敖宏,忘情宫苏瑶宜、韩清、苗梁俭三位,善法寺济厄和尚,大夏国子监祭酒宣穆宣敬昭,云中仙子吴霏虹,你那结义姐姐栾凌真,以及本门数位长老在场护法,否则单凭那天罡地煞封魔大阵,断然等不得你师伯施展秘法!”
“那一役,你师伯仅对幽冥血海修罗鬼物和南方巫族下了重手,当场斩杀四十一人!凭了这般狠辣手段,方才保得我门数十年平安,如今,就连灯承洲其余大派,也都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许听潮一时浑身发寒,换作自己,独自面对百多虚境,也只扭头跑路一个办法,太虚师伯这般秘术,委实可怖,不愧为仙界不传之秘!想想这位师伯一旦开始冲击合道关隘,自己便要面对众多虚境,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忐忑。
殷老道却哈哈一笑:“莫要害怕,此番你回转,此界除了门中诸位长辈,外人均不曾知晓。你师伯再次尝试炼虚合道,定能出其不意,前来搅扰的老怪不会有多少。况且门中尚有十多位长辈坐镇,断然不会让你单独迎敌。”
许听潮这才松了口气,听这师叔祖华丽透露的意思,诸位长辈打算只靠本门之力来做此事,怕也有所图,心中念头转了几转,便好奇问道:“门中竟有这许多虚境长辈?”
殷老道面上微有得色,大袖一挥:“我太清门能占得那天地玄门设下的跨界通道,岂是易与?你只知门中时常有三位虚境坐镇,却不知旁的长辈时常外出游历,听闻门中危机,已逐渐赶回。你们去得那巨人界,引出天大变故,使之成了修行宝地,也大益于同门,这八十来年,又有好几位师侄悄然晋入虚境。不必多问,片刻之后,就能亲眼见得。”
老少两人一前一后架起遁光,须臾便来到那悬浮半空的青玉执事大殿前方。
在殿门前站定,殷老道丢下一句在此稍待”,便大修飘飘地径直走入殿中。
许听潮举目打量这门中威权之所,细枝末节都是一扫而过,而后透过殿门往内看去,只见殿中影影幢幢坐了不少人,奈何殿门设有禁法,殿中又有一座三足鼎炉冒出袅袅青烟,看不大真切。
正自腹诽故弄玄虚,殿门前忽然走出个青衣垂髫的七八岁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