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不如在帐内歇脚片刻再走。江屿说道,虽然二殿下而今不在帐内,但在下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道长。
道长似是有几分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随江屿走了进来。
他坐在江屿对面,浑身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江屿这才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清对方的长相。那人就连眼睛都被深深藏在了斗笠下,令别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身份。
而江屿丝毫没掩饰自己探寻的目光,往他浑身扫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了对方隐在袍袖下的右手上。
早就听闻道长擅长双剑,武艺一绝。江屿问道,放眼整个江湖,又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将你重伤至此?
对方似是觉得这个问题无聊而无礼,并未回答。
江屿尽力压下心中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测,低声说道,大概只有道长你自己罢了那道长又为何非要藏着右手,不愿示人呢?
沉默许久,那人却连头都没转动一下,活像一个入定的高僧,最终只是轻摇了摇头。
江屿几乎没了耐心。
他本就未期待对方给什么有信息的答复,只是想通过他的声音进一步推测其身份。如今见对方一句话也不愿透露,便也不再勉强。
正当江屿打算把人送走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张口说了一句话,令江屿起身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
你的眼睛能看见什么?
连这声音都显然经过刻意的伪装,沙哑得不似真人,但江屿此时却完全没有心思注意。
你什么意思?
声音有些颤抖。
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道长始终低着头,斗笠紧紧盖住眼睛,但却仿佛能看见江屿一般,继续说着。
你身边的线也很乱,今生前世,关系交错乱得很。
江屿肩一抖,直觉刹那间整个胸腔都不可抑制地凉了下去,前世?
那人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思考如何措辞,人固有前世今生,但人却记不得自己前生的人事。可你不同,不记前世事,却为前世所扰。
这句话宛如最后一根稻草,压抑得人喘不上起来。
十余年来萦绕身边的梦魇,生来就带有的玉坠和伤疤,以及那人要找的
最不想面对的猜测成真,他紧紧攥住拳,试图用这疼痛来轻微减轻自己绝望的窒息感。
那我该如何与他两清?
他是所谓前世的自己。
但他们有着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成长环境,不同的思维方式。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有何难。道长嗓音沙哑,你若认为他并不存在,又何来两清之说。一切的因果、缘分,都是人为强行拼凑,才能有那么几分联系。只有人去求缘分,哪有缘分抓着人不放手的道理?
江屿不想听这些大道理。
只有两点。那道长提醒道,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之人,其一,不可妄泄天机;其二,不可动凡心。
如果违逆了其中一条呢?
对方终于抬起头来,只是整张脸依旧被围得严丝合缝,对江屿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你还记得你前世是为什么死的吗?他哑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啾
第38章
江屿激动得牙关都有些颤抖, 他双目通红,压低声音恨恨问道,是那个梦。
又似乎怕对方没听懂一般, 又提高音量重复道,是不是我一直做的那个梦。
良久, 对方点了点头。
我不想梦见之前的事情。江屿颤声道,你有方法帮我吗?
那人缓缓摇了摇头,万事皆有其存在的意义, 也有很多因果是冥冥中已经决定好的。包括你会不会遇见他,包括昨晚你杀的那个人, 包括党羽乱斗之后, 最后能长远稳定登上那皇位的人我都看得见。
你
那人却突然站起身来, 朝江屿微微行个礼, 示意自己要走了。
江屿还想继续问,但却听见帐外的脚步声逐渐贴近,便也只能咬着牙没拦着。
黑衣道士走后不久,帐门又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寒风进入。似是在外面待久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红,一走进帐内,那冰冷的银质面具立刻泛起一层水汽。
江屿靠在火炉边百无聊赖地盯着火苗, 并未抬头。
你知道那道长吗?江屿忽然问道。
有所耳闻, 但也是第一次见。怎么,他刚刚又来过?
江屿没想扯谎,点了点头。
尸体有着落了吗?
江屿一愣,刚刚光顾着问自己,却没来得及试探太子身死一事。
没有。
萧向翎随手摘了面具放在一旁, 用袖口随意拨去头顶、和肩膀上覆盖的一层清雪。
江屿忽然觉得有些累,便半眯着眼看他。
不得不承认,萧向翎是个长相很出众的人。
宽肩窄腰,穿常服时显得不羁飒爽,着盔甲时又显得英气逼人。
五官有着极有特色的凌厉的美感,组合在一起又不显得刻薄生分,而帐内略显晦暗的光线无疑使那眸光更深邃几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个叫人难忘的长相。
你平时为什么总戴着面具。江屿问着,我们去山上送那姑娘骨灰的时候,你在石洞里讲的故事,那个鬼就是你吧。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萧向翎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定。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容貌却一直未变,所以才戴着面具,怕被旁人认出,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江屿说着,竟是不能自已地笑了出来。
若是一个月前,即便是萧向翎亲口对他说出这段话,他都不会相信。
但如今,他竟严肃认真地问着这听上去荒诞至极的问题,却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顺着刚刚道长说过的话,以及曾经显露出的蛛丝马迹,并不难推断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接受这一切的速度,比他原本想象的要快上许多。
对方眉峰微微皱起,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江屿继续问着,能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萧向翎整理袖口的手顿在原地,帐内的气氛随着这个奇怪的问题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他长什么模样?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做什么?说话声音什么样?笑起来什么样?
江屿?
不想说就算了,随口问问。江屿错开目光,继续盯着火盆。
视线有些恍惚。
又过了许久。
我今晚要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