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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反戈一(1 / 2)

震惊之余的郭如克没有太多时间沉湎于情绪的波动。禀报的斥候才退,魏山洪策马而来,急促道:“西北草鸟惊飞,有大股军马踪迹!”

郭如克将他留住,简要述说了湖阳镇的变故,魏山洪大惊失色,道:“由、由此看来,北面来、来敌必是、是自湖阳镇转进、进的回营马军!其势迅猛,旷野之中我......我军难讨便宜!”

郭如克说道:“不错,此距岑彭城不远,我等先退入城中踞守,再做计议!”

魏山洪一拳砸在鞍鞯边缘,咬牙恨恨道:“景可勤个狗、狗杂碎,早知如此,当初就......”话到嘴边,也不知是口吃太重还是心痛如绞,却是说不下去了。

郭如克想到此节,脸色亦不由一沉。景可勤虽是川中棒贼降将,但赵当世对他并未有半分薄待,该给的赏赐、该提拔的职务,一样都没少了他。然而生死关头方见人性,景可勤为求活命,竟能片刻间将数月来赵营的恩泽抛之脑后,且助桀为虐谋害昔日袍泽性命,只能说,其人寡廉鲜耻已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卑陋无信义的棒贼中混迹了数十年形成的秉性及为人处事的准则确非一朝一夕能够完全扭转。赵当世一向用人不疑,这习惯自有其好处,然时下坏处也昭然在目。

人若不忠不义,与刍狗何异!

如今景可勤临阵变节、宋侯真战死沙场,起浑营三哨瞬间只剩右哨孑然独存,郭如克一想到此次之奋进已然化作泡影,当即怒气盈满胸臆,忍不住仰天大吼数声。

岑彭城中鹿头店巡检司苏照似乎也觉察到有些异常,郭如克、魏山洪引兵回返城下,城门洞子早已闭上。郭如克怒发冲冠,走马城下高声叫门,但苏照此刻却成了只缩头乌龟,任凭起浑营兵马如何鼓噪,自己索性避而不见,仅以手下兵士回应,各种理由搪塞,总之就是不愿打开城门。

“统制,苏、苏照贪生怕死,要置我军生死于不顾!”魏山洪心如火焚,黝黑的面孔因为褶起的皱纹而更添几分焦燎。

郭如克仰头大骂:“姓苏的,这当口儿不给老子开门,等老子带人自己怼进门,必将你及手底下一班龟孙生吞活剥了!”见城上巡检司弓手探头探脑正在观望,再骂,“狗日的东西,有种自己上城头搭话,看老子一箭将你射下来!”

魏山洪此时来道:“二里外已侦得敌、敌军情形,大、大约数百人步卒在前,千余人马队压、压后。”

郭如克横眉冷眼道:“马光春能千里奔袭湖阳镇,手下必无步兵累赘。那在前的数百人想是景可勤那反复小人。”斜眼再看城头,“姓苏的狗贼恐怕不会开门,咱们得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四个字出口,魏山洪的表情立时由惶急转为坚毅,他点点头,不吭一声转身要走,却听郭如克的话似从石头里一个个蹦出来也似:“老子要死,也得先把狗‘娘养的景可勤办了!”

当下岑彭城诸门紧闭,起浑营右哨的五百兵背靠南城墙列阵。赵营军改,各营各哨的装备配比不一。起浑营中,原定前、左二哨为主战哨,所以无论是火器还是甲胄都优先分配,由此一来,主责暂为辅助压阵的右哨的装备相对而言简陋不少。全哨五百人中鸟铳不足二百支,小炮则只有寥寥数门,大多均是近战的刀盾、长矛手。

即使火器不多,郭如克还是选择以小三才阵应敌。右哨近二百铳手被分为两排居于前方,第三排则放置了些虎蹲炮等小炮及近百名弓弩手。哨中所有的刀盾手及长枪手都被安排在了两侧,最后一排则零散排着些铳手或弓手。郭如克坐镇小阵后方统筹作战,魏山洪则临时充作都司,在队列靠前位置指挥。

“姓景的......”郭如克一想到景可勤那张阿谀奉承的嘴脸就恨得牙痒。不过愤怒之后,本来焦躁的心亦随之沉静。原因无他,右哨列出这小三才阵的要对付的实则并不是区区景可勤。景可勤的统兵能力作为昔日上司的郭如克是再清楚不过,再添一倍人数到对面,他也不会怵上半分。他最忌惮的还是马光春的马军。

回营将要采取的战术,郭如克和魏山洪都有预判,认为马光春会先驱景可勤带领降兵冲阵,马军再视情况而动。郭如克的打算便是以守为主,将景可勤消耗完后与马光春慢慢周旋。这里头倒有些讲究。一个理由便是右哨人数较少,而且为步兵,面对马军容易吃机动性上的亏,为敌所趁。小三才阵专为对付马军设计,且背后有城墙倚靠,不必担心给敌军抄了后路。是以右哨在战术上可以说不动尚可、一动必败。另一个理由则在于岑彭城。虽说苏照狼心狗肺,不开城门,但此情况回营兵马并不清楚。右哨寸步不离城下对回营来说也是一桩心事,忧虑城内是否会有援兵或赵营兵是否会因不利而立刻退入城中等等。这些考虑固然细节,但战场局势最称微妙,成败往往决定于细微处。给回营施加一些不必要的压力,也许会影响到决策,对赵营而言有利无弊。

远处清澈的溪流畔,奔赴而来的景可勤部在慢慢整队,郭如克望见那一面面先后立起的黑色飞虎旗,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好贼子,竟还有脸挂我赵营的旗!”旋即将手中令旗微微一抬,队列中顿时号角齐鸣,战鼓擂动。

少时,景可勤部眼看着列阵完毕,魏山洪令塘马递口信给郭如克称景可勤派人来劝降。

郭如克哭笑不得,挥了挥手并不搭理。景可勤或许也晓得郭如克不会动摇,见劝说一次未果也就作罢,半炷香过后,十余面黑色飞虎旗也开始跟着队列向前。

尚未交战,有斥候入阵回报,郭如克一边盯着前方情形,一边问道:“敌马军如何?”

斥候回道:“距步贼百步外,不动。”

“仅仅百步......”郭如克沉吟不语。百步距离对回营的精锐马军眨眼便至,如此看来,早前的猜想八九不离十,马光春打的正是以降兵添油乱阵,主力伺机而动的算盘。

还在沉思,齐鸣的铳声将郭如克拉回现实,视线到处,数百步外,右哨第一排的百名铳手已经开始放铳。烟雾缭绕中,景可勤用作跳荡冲锋的数十人倒下近半,剩下的则全都脚步为之一却。

本来,若站定了互相放铳,因景可勤部占据鸟铳数量的优势,郭如克这边将处于劣势。但郭如克早就料到不擅操用火器的马光春会视降兵如草芥,催令抢攻。若是进击,那么一攻一守间,自然是坐守的鸟铳手一方占据主动,景可勤部所谓数量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景可勤显然不傻,意识到了主动进攻的弊端,所以他的冲锋队均以刀枪手为主。可即便如此,凭着血肉之躯,也难以迎着密如雹雨的铳弹挺进,预计中快速贴近肉搏的战术收效来寥寥。冲锋队后,他同样安排了鸟铳手与右哨对射,只是一发完毕,在战场当中,又要几人合作开始一系列繁琐的装填过程,暴露之下,自然躲不过对面以逸待劳的右哨鸟铳手的打击。

很快,右哨第二排的鸟铳也放了一轮,战场上,景可勤部的冲锋队、鸟铳手们因为伤亡、步调不一而出现了大面积地脱节,三五成群导致整个阵型开始变散。换作往日,但凡见到敌军这种情况,郭如克早就毫不犹豫号令兵士白刃突进了。但今日不同往昔,只要马光春的马军不动,郭如克就不敢妄动一步。

“狗‘娘养的景可勤,果真是废物。”郭如克心中暗骂。他知赵当世授其高职不过是看在昔日地位资历,若论真才实学,景可勤实在无足称道。也因这个缘故,此前每逢前哨出战,郭如克必会亲自坐镇指挥,景可勤名义上充个副手,实际上做的都是些走马传令、端茶送水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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