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抽冷子道:“识人之名?挺好,识了熊文灿这个草包。”
陈洪范连叹几声,背身不语。赵当世则道:“有小弟与左帅在,兄长安心。”说着对左良玉微微颔首,左良玉犹豫片刻,亦点了点头道:“不错,老陈你先别太焦急。”
赵当世确实不愿意陈洪范在这时候卸任。陈洪范虽然兵弱,但好歹也有两千多人,善加利用未始没有作用。而且赵当世看得出,左良玉对自己有些刻意的疏远,当下若无陈洪范当粘合剂拉近两家关系,赵、左双方未必就能继续合作下去。
陈洪范是名利场中人,这次好不容易起复,怎甘心再沉下去。即便他嘴上说的都是丧气话,但暗中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官场交结的老一套免不得要全使出来。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杨嗣昌临危受命,负重前来,若不干出些成绩,最终崇祯帝也保不了他。虚头巴脑的东西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派不上大用场。赵当世深知此中道理,故而认为,陈洪范的去留,决定权实际是落在自己和左良玉手里。
换言之,杨嗣昌主持局面剿寇,要的是能打能战的军队,来湖广,首先能依靠的,便是赵营与左家军两个地头蛇,从他未到任就推荐左良玉领“平贼将军”印的举动足见端倪。只要赢得了左良玉与赵当世的支持,相当于立起表率,其他各路兵马也少不得奉他调令。因此,陈洪范留在湖广这件事,光靠他自己还不够,赵当世与左良玉都得出面。杨嗣昌再瞧陈洪范不顺眼,也不能不考虑赵、左的感受。
说句公道话,陈洪范过去对赵营的帮助的确很大,赵当世重情义,不论当下陈洪范对赵营是否还有用,光看在之前的情面上也会全力帮衬。左良玉则是前几日刚刚由陈洪范带着去襄阳城要了一批军粮,故而也拉不下脸来说不。
“那卢镇国怎生安排?”左良玉忽问。陈洪范不管届时是否能留下,反正目前也有了计划,走着看就是。熊文灿标下的游击卢镇国也是受牵连人之一,他想到就随口一问。
陈洪范摇头:“不晓得。”他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别人。
赵当世同样表示不知情。实质上,暗地里,赵当世已派人去卢镇国那里走访过很多次。熊文灿标兵,本还有蓟州镇游击苗有才一支。但此前清兵入塞,苗有才也和很多明军一样,赴京勤王,之后就没再回来。所以如今只剩卢镇国与下辖的二千八浙江兵还在熊文灿标下听用。熊文灿出事,卢镇国没有陈洪范那样的人脉与资产,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迫于压力,甚至有直接请辞的打算。
赵当世适时找到他,晓以利害,并承诺提供帮助,帮他保住官身,暂时稳住了他的心神。于赵当世而言,卢镇国比陈洪范好保,毕竟杨嗣昌孤身前来,也需要标兵护持。卢镇国的兵马也是客兵,所以不存在跋扈自雄的隐患。此外,二千八浙江兵虽说缺少训练更从无实战经验,但个个体态精实,精神抖擞,是上好的兵员,赵当世有信心只凭自己就劝说杨嗣昌留下他们。多个朋友多条路,卢镇国此人赵当世见过几次,觉得老实可靠,故想以此为契机结交。
人人都在等着变天。
楚北的歌舞升平到了八月底戛然而止。这一日,赵当世照例与陈洪范在营中下棋消遣,有兵来报,自称是起浑营郭统制所派。自一个月前领兵奉命去河南支援剿寇,郭如克隔三差五就会派人回来传捷报。有些有关对回营的战斗,有些则有关进剿河南土寇,这一次却非比寻常。
信有两封,第一封有关战况,却不是流水账般的捷报,而是向赵当世汇报回营近期的动向。据郭如克说,目前河南官兵已经探明了马守应与贺一龙下一步的目的地,准备提前设局,打一场大的歼灭战,地点就在楚豫交界光化县境内的北泰山庙镇,距谷城不远。郭如克希望赵当世出兵夹击,稳稳当当捞一笔大功。
第二封信中则提到了个叫李际遇的人。这李际遇家世代为河南登封乡豪,他本人读过书、精通拳脚,亦是有名的豪杰,只不过一年前,有衙役到乡里催逼粮款欺压百姓,他瞧不过,将衙役给打了,因罪捉进县狱,但在乡民的暗中解救下逃出,遂散家财,啸聚山林。短短一年光景,部众已经颇具规模,经常在登封、临汝、密县、巩县等地活动。
郭如克在信中说他本带兵剿李际遇,但见其人颇豪气,与之对谈,投契非常,遂化干戈为玉帛。李际遇请郭如克上山,呼之为兄。郭如克感觉李际遇虽落草,但为人磊落、心怀忠义,便建议赵当世可以拉拢一番。
李际遇且不论,赵当世看罢第一封信,很有兴趣。兴趣点并不在于自己立功,而在为陈洪范邀功。陈洪范之所以惴惴不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一直缺少战功。要是能协助陈洪范在杨嗣昌到来之前添一笔功绩,对保他留下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