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闯营兄弟,就你一人吗?”
刘体纯摇摇头道:“营中人分头行事,我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傅寻瑜知他不想说,转问道:“这几个月来,极少听闻闯王消息,不知眼下如何?”自两年前开始,李自成及闯营就逐渐销声匿迹,即使洪承畴、孙传庭相继领兵勤王、陕中为之一空,亦不见起色。赵当世也曾派人去寻觅过李自成的踪迹,但都无果而终。
刘体纯回道:“两年来,闯王一直领我等休养生息。近日万事俱备,便欲出山。”
傅寻瑜一惊:“出山?”
“不错。”刘体纯笑容一收,显得极为严肃,“那时官军嚣张狂悖,步步紧逼,营中又出了祁总管这般的叛贼,闯王审时度势,率众隐入陕、川、楚三省交界的群山中,偃旗息马,待时而动。今年以来,豫省大旱,又遭蝗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闯王怜悯万千生灵,故决定应运而出,救民于水火。”
崇祯十一年刘国能、张献忠等大寇相继投降官军,流寇势力为之一蹙。余寇包括回、曹等营在内基本都在楚豫地带抱团求存,唯独闯营在李自成的带领下依然苦苦苟延于陕西。彼时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四川巡抚傅宗龙等皆善战,合力围剿,闯营独木难支节节败退,最后无奈化整为零,遁入深山老林避风头,兵力一度萎缩到只余千人,再无风浪,有官员甚至认为李自成已经死去、闯营已散。
然而确如刘体纯所说,去年底至今年以来,河南天灾严重,大部分地区颗粒无收,杨嗣昌上任督师,又加派了练饷,百姓生活日穷难捱,土寇遂大面积爆发,声势远超此前数年。而陕西精兵强将多去辽东、杨嗣昌及左良玉等更追击张献忠为要,陕楚豫官兵部署空虚,有如此优良的环境,李自成决定东山再起也在情理之中。
“闯王既要起事,为何不来我赵营通气?”傅寻瑜问道,“此前在山中,又为何不向我营寻求支持?”
一连两问出口,刘体纯脸色变得微微局促起来,吞吞吐吐只推说准备还不周全未敢轻易叨扰。傅寻瑜哪里不晓得他心中所想,必是因赵营归附了官军,李自成心有顾虑,不敢再来联系罢了。
看破不说破,傅寻瑜立刻换个话题道:“闯王既要出山,那你来洛阳,当是来踩点了。”
刘体纯应道:“不错,闯王一动,天下响应。现下河南诸义军,已有一条龙、宋江、张判子、袁老山、一斗谷、瓦罐子等多部愿意呼应相合,只等闯王率天兵进豫,席卷全省。”又道,“先生岂不闻河南已有童谣流传。”
“什么童谣?”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迎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傅寻瑜附和道:“闯王果然天命所归。”心下则思量起了赵营中一早定下的“广结援”方针。当初定此方针,谓流寇中张献忠、马守应、罗汝才等皆不可恃,只有李自成需得一力结交。两年过去,虽然势力变换消长、主要矛盾不断易改,但方针的内容却始终没有改变。这就是一个团体有着统一见地及目标的好处,即便赵当世已经很久没有提过闯营的事,但当闯营真真出现在了面前,似傅寻瑜这样的下属能够很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实不相瞒,我营虽暂时归顺朝廷,但我家主公心中从未忘却闯王昔日恩德,如今有幸相见,敢请代为引荐,面见闯王。”傅寻瑜说道,这是再一次与闯营搭上线的好机会,怎能将它轻易放过去。
刘体纯本也有意联系赵营,不然也不会特意将傅寻瑜唤至山川坛相见。不过他还是佯装犹豫片刻,才道:“闯王亦念与赵......赵总兵的旧情。只是在下明日就要随那班乐手出府再择机脱离回归闯营,先生......先生可方便?”
傅寻瑜说道:“自无不便,傅某贺寿之事今日已成,明日当随行闯营。”
刘体纯点着头道:“如此甚好。”
当下二人又在山川坛细细商量后事,旋即分开。傅寻瑜走回兀自歌舞升平的承运殿,寻原位坐下,郑时好斜过身来问道:“外使,有情况?”
傅寻瑜目不转睛盯着席上表演,说道:“明日出府,你去少林寺,再直接回范河城交差,我另有计划。”
郑时好道:“属下明白。”
傅寻瑜又想起一事,补一句道:“对了,御寨那里,你也顺便去一趟,我今夜与你详说章程。”说完,咳嗽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御寨?”郑时好微微诧异,这趟行程,来福藩贺寿及探望少林是赵当世吩咐的必须事项,是否前往御寨,由傅寻瑜视少林之行再定。而今听傅寻瑜的意思,当是必去御寨一见了。
“此行关系重大,你自己小心拿捏。”傅寻瑜面色凝重,握着酒杯的手也在颤动,看得出,他同样心绪难平,“河南的天,怕是将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