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演炮之后,赵当世便着手展开另一项工作。
“主公,刘世俊、牛有勇与潘独鳖三人已在堂外等候。“
“潘独鳖?“正在练字的赵当世搁笔一愣,“是潘独鳌吧。”
周文赫仔细再看手上名册,脸刷就红了。他长期担任赵当世的贴身近侍,赵当世觉得有必要让他学会认字以应对今后难以预料的一些突发情况,故而特地从何可畏那里调了个儒生负责教授周文赫。
赵当世金口一开,周文赫就是都头牛也憋足了劲学习。至今半年过去,七七八八也认识了不少字,可基础终归还是薄弱,有时遇上形近字,依然会闹出现在这样的笑话。
“让他们进来吧。”赵当世不以为意笑了笑。
周文赫红着脸低头拱手应诺着去了,不一会儿就将三人带到了赵当世书案前。
刘、牛、潘三人中,刘世俊现为教练使司教练,负责在练兵营训练兵士,牛有勇与潘独鳌则分别为回营与西营的俘虏。当下他们凑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老大不自在,于是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了赵当世。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赵当世将这三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同时招来,实是因他们为一件事而结缘。
马口镇水战的惨败令赵当世记忆深刻,楚地水陆并重,甚至在武昌府周边水路重于陆路。赵当世雄心勃勃,绝不会满足只占据小小楚北一隅,若要进控两湖,水军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而且,只要能掌握楚地的水路,那么往长远了说,上去四川、下走南直,都更为便捷有利。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赵当世从武昌府回襄阳府的一路都在考虑水军的建立事宜。昨日,他从演炮的靶场归来后,就与顾君恩深谈了一次,斟酌确定,先立一营为先驱、观成效。水军营暂时编制二千人,由刘世俊任统制坐营官,牛有勇为临战指挥中军官,潘独鳌则充参事督军。
三人闻讯,都很惊讶。
刘世俊原为刘希尧部将。刘希尧替罗汝才卖命害死了贺锦、蔺养成等人,最后被王光恩兄弟当作“投名状”枭首献给了赵营,刘世俊即带着其残部向赵营乞降。赵当世虽说接受了他的投顺,可因他是刘希尧旧将两人又有血缘关系,并未重用,只让他归在教练使司帮助屯田军练兵。
不想刘世俊的确有些能耐,与罗威联手将原本不显山露水的练兵营训练得有模有样,继而在练兵营驰援随州、保卫蕲州等一系列战斗中展现出了过硬的军事指挥能力,得到了赵当世的赏识。赵当世询问顾君恩、王来兴水军营合适的统制人选时,顾君恩和王来兴不约而同说出了“世俊可用”的话,正中他下怀,刘世俊的任命就此拍板。
“真金不怕火炼”,刘世俊常常在心里念叨这句话。他自知背景不利,自归赵营来每事竭力,从无懈怠。统权使司发放《当世恒言》之后,他因不识字,作为军官还和很多普通兵士一样,一有空闲风雨无阻前往校场听统权使司中人教导《当世恒言》的内容,并借着身在范河城的便利,四处寻找读书人的指点帮助,成效显著。若赵营中给众军官排名背诵《当世恒言》的速度,刘世俊一定能排在前列。他做这些,只求有朝一日靠着努力能真正重获带兵的资格,可他万万没想到,机会就这样不期而至。
“属下必不辱使命!”四十多岁的刘世俊此刻仿佛受到了表扬的孩子,眼眶红润,强忍着情绪不在旁人面前失态。
赵当世朝他笑笑:“这是你该得的。”
刘世俊闻言,低头作揖称谢,却偷偷用拇指尖刮去了忍不住夺眶流出的几滴热泪。
他身畔的牛有勇当即跪地顿首道:“小人蒙主公大恩,万死难偿!”
赵当世佯嗔道:“你带水军,若不拿出那夜打我的劲头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人记牢了!”牛有勇“咚咚咚”又连磕三个响头。
赵营与回营仇怨不少,老实说,牛有勇一直认为赵当世将回营俘虏带到襄阳城,为的是亲自手刃处决,以报旧仇。马口镇水战那一夜,他指挥回营水军击杀了赵营数百名兵士、数十名军官,乃至一度将赵当世本人逼入绝境。若把赵当世换成马守应,牛有勇自忖自己恐怕已经被杀了四五次了,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被虐杀的准备。
可怪事说来就来,从地狱到天堂,就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震惊失色,六神无主,跪地磕头完全是本能反应。直到与赵当世对话两句,他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于是也不顾周围惊异目光,“哇”一下大哭起来。
比起刘、牛二人,潘独鳌就显得淡定多了。
“小生谢过主公安排。”潘独鳌素衣白帻,施施然作揖答谢。
赵当世说道:“先生通文墨,能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他深知眼前这个白白瘦瘦的中年儒生可远远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