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接任于辽东萨尔浒对阵满洲兵丧师败绩的杨镐为辽东经略的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熊廷弼以“请集兵十八万,分布云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诸要口,首尾相应”的理由,要求朝廷增兵辽东巩固防线,其时湖广永顺宣慰司、保靖宣慰司、酉阳宣抚司及尚为宣抚司的石砫均在征调之列。
除了西南,明廷在东南方向也调集了包括曾名噪一时的浙江兵在内的援军。然而万历四十八年五月,前往辽东的路上的石砫兵却“至通州,偶与浙兵相触格斗”,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械斗,“情节起于片言之争,两兵杀伤未已也,而毙及民命矣。混抢行李未已也,而折及民房矣。炮声与喊声齐鸣几至天地动摇, 城砖与瓦屋皆震”,几乎演变成正儿八经作战对阵,最后还是“地方官谕解旋止步”。
秦良玉当时甚至直接上疏万历帝,要求在原本三千白杆兵的基础上,再调三千五百人去辽东,说的理由是“臣所将之兵止三千三十员,又自成一类,恐军声不甚振”,看得出,风俗习惯与他地不同的石砫兵在外省客战期间因被孤立针对而滋生的自保之心。
朝廷视辽事为重,为避免节外生枝,万历帝并未将这件事摆上台面走公审程序,而是以私人的名义下了口谕给涉事相关方,“以各兵争斗杀伤,领兵官钤束何在,着听地方官从公查理,仍各率众星速赴辽。如再逗留生事,依议从重究治”,好歹把事情压了下去。
石砫兵行事作风之凶悍,由是与强横的战斗力齐名。
覃奇功说的不错,川东、楚西南等地的土司兵皆亦官亦贼,纵然石砫历任主掌者都怀家国忠义,但到底野性难驯根深蒂固,难以驾驭。这是一支军队的脾性或者说天性,控制这样的军队,绝不可以暴制暴,需得怀柔,结其心为主。
石砫兵人不多,但作战能力有目共睹。覃奇功给王来兴的建议是一定要拉拢石砫兵为己所用。王来兴几次因为石砫兵的无赖行为触怒,覃奇功都适时将他的怒火抿了下去,以免激化矛盾,一拍两散。
这次战事未了,石砫兵就与三谭的部队打了起来,王来兴的脸色陡变,覃奇功不待他发作,先问塘兵道:“因何事起争端?”
塘兵回道:“谭文因‘先进县城者为首功’之令,抢先进县城,把控了县衙及仓储、武库等地,石砫兵随后到,强要谭文让出这些地方。谭文不肯,双方一言不合即打了起来,谭诣见势,也帮着谭文打石砫兵。而今有赵‘荣贵、马宝两部极力拉扯,尚不至于头破血流。”
覃奇功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总管即刻就到,自有公论。切莫再斗,再斗者不论事实如何,必以军法‘论处。”
塘兵飞马而去,王来兴叹道:“想来马万年记着我允他的话,是以寻衅。”
覃奇功道:“主帅之言一诺千金,既然答允了他,不可轻易反复。”
王来兴皱眉道:“难道真要把城内让给石砫兵劫掠?”
“自然不是。”覃奇功轻轻摇头,“驭石砫兵如驭虎,顺毛捋猛虎方能化猫。总管若是不愿再用石砫兵,这场仗完,打发他们回家即可。若是还要用他们,今日事,必须谨慎拿捏。”
王来兴沉着脸道:“实话说,今日之战,若无石砫兵当先驱散献贼,进展绝无如此顺利。这是一把尖刀,有他们在军中,对我军的战力帮助甚大。往后对决献贼,战事必然愈加激烈,还是得用他们。”
覃奇功思忖着说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总管到了谭家兄弟和马万年面前,只要不动声色,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王来兴对他素来服膺,点头称好。
转瞬之间,兵马已抵县城。
马宝早在城外翘首以盼,见到王来兴,三两步上来,殷切居前牵马道:“总管,你可算到了。”
“人呢?”
“在县衙前空地对峙。还好有赵大人居中调节,除了开始伤了三五个,别无大恙。”
“你怎么在这儿?”王来兴看他一眼。
马宝正立拱手道:“献贼尚未远遁,仍有倒打一耙的可能。城内几位大人有事缠身无暇外顾,属下不敢怠慢,就在外围戒备。”
“正是该当。”王来兴听他说得有理,点点头,“前头带路。”
县衙前的空地,相隔百步的左右两端,左端一簇谭文与谭诣拥众瞪向右端,右端一簇马万年与两个表叔父也带着人瞪向左端。空地当中,赵‘荣贵一个人一条凳,坐在那里,隔住两端。
“畜生!”
谭文与谭诣眼尖,先迎过来,跟在王来兴身后的谭弘恼怒,骂着给两个兄弟一人一脚。
“总管,不是我俩犯浑,实在是石砫兵不讲理!”谭文哎呦哎呦揉着被踢中的大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总管说了,我等进兵解民于贼,进城先封府库,不让居心叵测的宵小有机可趁,我等都是谨遵军令的!”
覃奇功拍了拍龇牙咧嘴的谭弘,安抚他道:“百姓之财不可劫夺,两位做得好。”
谭文与谭诣听了这话,壮了壮胆子,举目而望,这时马万年一方也赶到了面前。
“我不讲理?是谁先动手的?”马万年听到了谭文的话,暴跳如雷。
“动手和下死手怎能想比?你石砫兵一受阻,提着刀就窜上来,我的人能不动手自卫吗?你倒是瞅瞅,我的人那几个,哪个不是见血了?”谭诣不甘示弱,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