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府是为赵营目前湖广方面军事防线的核心区域,驻扎在境内的军队繁多。侯大贵经过鹿门山,沿途遇见的相熟军官不计其数。他们大多面现诧异呆立原地目送侯大贵风驰电掣纵马奔走,有些会钻营且听说了风声的则追在侯大贵马后大声道喜。
侯大贵到得仲宣楼附近,迎面恰好遇见了带着十余骑风风火火的白旺。白旺见到侯大贵先是一愣,而后竖起右手,示意一众骑士停步,自下马来参见侯大贵。侯大贵和他关系冷淡,敷衍了两句,便直接道:“我来交接,以后襄阳城并湖广的军务,我说了算。”
白旺平淡道:“属下明白,今明两日即传下军令,将此情况通告全军。”
按照赵当世的安排,侯大贵官复原职为军总管,白旺撤去权军总管改为副职。因为早前白旺与担任副军总管的刘世俊手里头很多工作在跟进,干系重大不便临时换将,所以侯大贵手下设两个副职,白旺为左副军总管、刘世俊为右副军总管,继续负责原有工作并协助侯大贵尽早过渡。
“得亏只闭门思过半年,若是关上个一年,以营中军事更迭如此之速的状况看,老子怕是再难得到出头的机会了。”侯大贵暗自庆幸,同时也对赵当世的宽恕深为感激,“主公到底还是念着旧情,网开一面。”
“总管,此间有件事要禀报。”白旺忽而言道。
“说。”侯大贵见惯了风浪,心绪稍稍起伏旋即就抚平不见,在马上昂首挺胸。
“驻扎在城北郊的一冲营有兵士群起打死了军官,事情闹得挺大,统权点检院的刘先生、杨先生他们都已经过去了,属下也正是去往那里。”
侯大贵听了,心里自嘲道:“真是好运道,刚上任就撞见事。”嘴上道:“既是我军中事,自是要去主持,速速上马随我走。”说罢放松辔头磕几下马肚子改向北行。
一冲营的主体乃是当初跟着周遇吉、周晋等一同投靠赵营的川兵,统制闵一麒、中军官朗启贵跟侯大贵都没什么交情。侯大贵当先到了辕门前,有守门的兵士来扯住缰绳,刀戈齐挺逼侯大贵下马,还是后续白旺及时赶来,喝退了兵士方罢。
侯大贵不久前被昌洪前营的兵拦下时无所谓,这时候却起手两拳把适才叫嚣最凶的兵士打翻在地,喝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又道,“滚去和你们的统制说,侯大贵找他!”
兵士几个慌慌张张跑了,不多时,统制闵一麒便匆匆来到了辕门处。侯大贵上任的事尚未公之于众,但统制级别的高级将领大都还是提前得到过通知的。闵一麒哪敢怠慢,立刻将侯大贵与白旺等人迎入大营,堆笑道:“总管什么时候到的?”
侯大贵斜他一眼道:“托你的福,前脚才沾襄阳地界,后脚就来这儿了。老子公私事都没空处置,先来关照你,可是很给你脸了?”
闵一麒素闻侯大贵的“威名”,连声道歉。侯大贵懒得与他费口舌,一挥手打断他说话,道:“你营中都是些什么虾兵蟹将,打贼寇缩头缩脑,自家窝里斗端的是勇猛。”
“属下失职,属下失职。”闵一麒脸色微红,“只是一件小事,却引得统权点检院和军总管大驾,惭愧万分。”
“小事?”侯大贵牛眼一翻,“你他娘的打过仗没有?”
“总管说笑了。”
“而今太平,你营兵士杀了军官弹压得住。隔日两军对阵,你营兵士一杀军官,甭说你那时候管不管得住,将死阵乱,就被敌军趁机来一下子,你自己的项上人头可保得住吗?”
“属下......”闵一麒无言以对,对着侯大贵冷峻的眼神只感觉脖子上也凉丝丝的。
“人呢?”
闵一麒忙道:“请总管移步,涉事的兵都绑在校场由中军官老郎、郎启贵看押着,杨先生正在审问。”
“我军中的事,轮到杨绍霆个嘴上没毛的审个锤子!”侯大贵骂骂咧咧,脚步随之加快。
“刘......刘先生也在......”闵一麒为难地偷眼瞅了瞅侯大贵,“恰好来检查军纪,结果......”
“唔,刘先生......”侯大贵闻言,身形猛然一滞,急促的脚步骤然又慢了下来。
营中小校场,供兵士练习射箭用的靶垛之下,正五花大绑跪着十余名上身赤膊的兵士。
刘孝竑瞧见侯大贵,当没看见。闵一麒招呼郎启贵上来见礼,侯大贵敷衍两句,径直走到刘孝竑面前抱拳道:“刘先生,这段时期承蒙照顾。”
“侯总管是军中宿将,再获重用是理所应当的事。”刘孝竑轻飘飘客气一句。除了赵当世,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冷淡,甚至会让人感觉到矜傲。
换作之前,侯大贵往那儿一杵非得旁人像哈巴狗一般奉承自己,心里才会舒坦。碰上宁折不屈的诸如徐珲、刘孝竑、白旺这类人,大多对付不来,关系淡薄甚至势如水火。然而如今的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即对别人狠易、对自己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