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军总管、镇筸营统制坐营官周晋见状,带领兵士奋勇先进,自也一马当先,飞跨过缺口。潜伏城内的赵营兵士亦群起响应,郭如克挥军递进,还不到一个时辰,裕州城即被攻克,数百顺军走北门仓皇撤离。
裕州城顺利到手在郭如克的意料之中,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其一,坚守裕州并分兵攻打西面的南召县,将南召县北面的鲁阳关也攥在手里。这样的话,从河南腹地进入南阳府的通道将完全锁死,后续坐等侯大贵军队抵达即可;其二,留下少部分兵力看住裕州城,军队继续向北攻打杨彦昌本营所在的叶县。第一个选择保守,第二个选择激进,此外并无第三个选择。
郭如克明显偏向后者。
青桐营统制孔全斌劝郭如克道:“叶县杨彦昌兵力近万,不可小觑。”
郭如克回道:“杨彦昌人虽多,我军亦有七千众,差距不大。如今一股攻下裕州,士气高昂正可用。我军兵临城下,杨彦昌必会野战。若野战得胜,击溃顺军,就今日拿下叶县亦不是问题。”
孔全斌不解道:“总管如何断定杨彦昌会野战?”
郭如克道:“叶县四周皆是平原,可供顺军马军驰骋,我军多铳炮,杨彦昌假如龟缩城内,只有挨打的份,最终沦落到和裕州一般的下场,此乃以短击长。且正如你所说,杨彦昌兵力不少,现在刚丢了裕州,又放弃最擅长的野战被人数偏少的我军压在城里打,事情传出去,不但于顺军士气有损,他个人脸上也无光。”
孔全斌大皱眉头道:“军事不是儿戏,杨彦昌好歹四十来岁的人了,岂会意气用事。”
“田见秀在陕西,河南顺军隐隐以杨彦昌为首,但我军探子并未探知他获得了李自成的正式任命。他不是李自成的嫡系,威望本就不高,表现要再孬些,任光荣那些人未必服他。他要守住河南,考虑的可不止这一仗的成败。”郭如克沉声道,“而且他这个人的经历和脾气探子多有回报给我。说他本是刘国能军中旗鼓,以悍勇敢战闻名,李自成当时攻破叶县杀了刘国能,他手执大旗死战,十余人莫能近,遂获李自成喜爱,亲自招降。能爬到今日地位,与他悍不畏死的作风密不可分。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会选择待在城中当缩头乌龟吗?”
周晋附和道:“总管说的有理,杨彦昌舍裕州而将本营设在叶县,可见早便怀有放我军入平原野战的心思。”
郭如克按剑而起道:“此战算得我军与顺军在河南的首度交锋,是立威之战,双方任何一方有所胆怯退缩,即失锐气。我军一旦取胜,杀敌占地还是次要,往后兵之所向,威慑力强,必能十足牵扯顺军防御部署,对整个战局有着长远的好处。”
孔全斌闻言默然。本来他在郧阳投效赵营,只不过想找棵大树乘凉,心眼里并不完全看得上侯大贵、郭如克等泥腿子出身的赵营高层将领。可是在慢慢的接触过程中,他发现自己起初的想法大大错了。
就比如郭如克,他对情报的重视、时局的分析以及军事目光的长远,都远非寻常明军军官可及,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张弛有度。说老实话,孔全斌自认领军打仗的水平比不上郭如克,也不认为曾经共事过的同僚有多少人能比得上郭如克。
起初,孔全斌只道郭如克是个例,但自打成为赵营的一员耳濡目染,他觉得与其说是赵营捡到宝了,倒不如说是赵营造就了郭如克的成长。
大到大顺、大明,小到赵营、各种地方衙门,它们就如同一个个泼墨染缸,里头的颜色都不尽相同。有的人白的进去,黑的出来,有的人黑的进去,却是白的出来。不可否认的是,郭如克曾是块璞玉,秀于内而浑于外,可若是得不到上好的打磨,或许这辈子只能与沙粒碎石为伍,庸碌一生。但他很幸运,遇上了赵营。如果没有赵营,他如是否仍有今日的身份地位无从判断,唯一能确定的是,赵营成就了如今的他,而他也在无形中反哺了赵营。所谓相辅相成,休戚与共,意正如此。
孔全斌飘飞的思绪被郭如克的大嗓门打断,他听到郭如克正在吩咐塘兵通传各营各部务必在半个时辰内用完午饭,继续准备行军。议事的厅堂内也有三五壮汉哼哧哼哧抬来好几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并从大木桶里打饭呈给众军官。
“老孔,待会儿开拔你当前锋,灵活些。”郭如克的声音传入耳中。一眼看去,他早早端起了碗,大口嚼着米饭,饶是米粒粘满了嘴边的须髯也不在意,一副恨不得将头塞进碗里的饿死鬼模样。
孔全斌的青桐营三千人中有一千马军,这也是郭如克军唯一的一支马军。
环顾四周,安安静静无人说话,周晋、白旺等军官大多狼吞虎咽起来,听见的只是大作的咀嚼声。孔全斌心中一荡,接过兵士递来的瓷碗,爽快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