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打来电话,把你爸气得不行。”陈秀英拍掌打膝的,“这个鞍山,一点出息没有!你爸给他打电话,说什么文奇得住一个月院,根本不提钱的事。”
杜英山便问,“伯母垫了多少钱?”
陈秀英答:“押金5000块,医药费已经花了7000多,检查吃药什么的,还有护工,一共交了20000块。文奇岁数小,和大人不一样,先在医院付完了,再按照医保报销。”
杜姗姗气呼呼地骂,“上次也是这样,鞍山哥一毛钱不出,让伯母跟芳姐过日子。哎,我真是奇了怪了,这人有房有车,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天天惦记着伯母那点钱!”
房间唯一一个能稍微共情杜鞍山的是杜英山,原因无他,他自己一儿一女,杜鞍山两个儿子,肩上沉甸甸,养家糊口的压力是姐妹们理解不了的。
于是他解释:“我给鞍山打完电话了,他的钱确实投进股市了,买了xx和xxx,本来以为能挣钱,没想到,套住了。”
言下之意,杜鞍山不是故意的。
听到“股票”两个字,杜莹莹想起上一世的事,不由自主地瞪哥哥一眼,后者看到了,心中不快。
“让鞍山哥给伯母打借条吧。”杜莹莹是学财务的,白纸黑字第一位,不容置疑地说,“欠多少打多少,等走完了流程,司机赔了钱,让鞍山哥把钱给伯母。”
杜国志觉得有道理,向儿子说:“你给鞍山打个电话,就说我说的,该怎么办怎么办。”
杜英山很了解一起长大的堂兄,万事老婆孩子第一,这借条,未必肯写。于是他有点为难,“一家人,写不写的,再说,也没多少钱。”
杜姗姗嘴巴快,“爸这是替芳芳姐撑腰。”杜姗姗也说,“鞍山哥不还钱怎么办?还不是芳姐受罪。”
杜英山被驳回来,有点不高兴,提起借条更不痛快,抓着手机起身,“谁愿意打谁打,我说话不管用。你们定吧,我走了。”
事情还没出结果,就开始撂挑子?杜国志皱着眉,陈秀英没明白,杜姗姗气呼呼地催哥哥,“你不打,谁给鞍山哥打?我是不想跟他说话!”
杜英山下巴朝最小的妹妹扬一扬,气不打一处来,“让老三打,老三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谁敢驳老三的面子?”
杜莹莹有些不快,“哥,你这是什么话?”
杜英山冷笑,“什么话?大实话!您是家里的顶梁柱,大事小事一把抓,里里外外您说了算,您发了话,谁敢不听?你一个电话过去,鞍山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可没你跟鞍山哥的交情。”杜莹莹觉得杜英山的愤怒莫名其妙,大过节的懒得争吵,又不想受气,“家里的事,谁有道理听谁的。哥,当着爸妈姐姐,你有什么意见提出来,干嘛这么说话!”
杜国志沉着脸,听儿子一句接一句,越说越激动,“我怎么说话,啊?你说我怎么说话?杜老三,你自己说说,这几年你在家里什么态度?是,你财大气粗,你是老板,你发达了你牛逼了,所有人为你马首是瞻,我们算什么东西?”
杜莹莹扬着下巴,“哦?说具体点,我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我犯什么错误让你这么说我?”
她当了几年的老总,平时无所谓,现在当面对峙,气场、声调都不一样了,在杜英山耳朵里就是咄咄逼人。
说起来,他郁闷很久了:前27年,家里万事以他第一位,老二刀子嘴豆腐心,老三乖巧温顺,都是他杜英山的跟屁虫。父母给他买了两套房,现在住的这套未来也是他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杜家的财产得留给姓杜的。
谁曾想,杜莹莹离婚,从无到有做起一摊事业,在家里地位越来越高,父母表面不说,实则非常骄傲,把他这个当哥哥的比没了。
如果一直发展下去,杜英山也不会说什么,想不到,父母先后生病,治疗费巨大,对小康家庭是个沉重的负担。
杜莹莹把担子接了过去,却不肯好人做到底,跟他一分一毛算得清楚,要求写借条。借条?就算他和杜莹莹大吵一架,就断定他没有信用?
至亲骨肉,至于吗?
姜佳更是意见极大,对杜英山满腹牢骚,杜老三不就挣了点钱吗,嘚瑟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孝敬爸妈天经地义,谁有能力谁多出一点,干什么斤斤计较?
杜英山憋了一口气,决定一分钱不欠妹妹的,偏偏单位领导找麻烦,晋升不成,他依然是普通职员,每月工资几千块,两个孩子是吞金兽,父母也不再支援。
于是他不得不拖欠费用,拆东墙补西墙,连生活费也入不敷出,姜佳闹了几次,不肯再出一毛钱。
杜英山只好避开父母,躲着妹妹,回避家庭聚会,仿佛这样,家里的事就和他无关了:反正两个妹妹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把父母照顾的好好的。
想不到,今天妹妹当面训斥,杜英山像座火山一样爆炸了。
“你干得可是好事,我们全都该你的欠你的,你是全家人的救世主,离了你全家人都活不成!”杜英山面部扭曲,这两年的邪火一股脑发泄出来,“借条借条借条,杜老三,你除了借条还会干什么?你满脑子就是钱啊!”
简直无理取闹。
杜莹莹双臂环抱,冷冷地说:“说起借条,我想起来了,你还欠我十几万块钱呢,什么时候还?”
杜英山唾沫喷的老高,从裤袋抓出钱夹扔在茶几,“给你给你,满脑子就是钱,你掉钱眼里了你,你眼里还有别的吗?”
上一次就是这样,杜姗姗不用多说就挡在两人中间,胳膊摆动着“哎哎哎干什么呢!”
杜国志还沉得住气,陈秀英急得直哆嗦,场面乱成一锅粥。吱呀一声,阳台门开了,一个小姑娘奔出来,死死搂着妈妈。
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两世为人,没离开过一天的女儿,从一只枕头那么大,到现在能护着妈妈了。杜莹莹心中热乎乎,搂着女儿肩膀。“钱不钱的,我不惦记别人的,别人也别欠我的。我出钱ok,没关系,凭什么连句好话都听不着?我欠你的吗?你连杜鞍山都不如。”
这句话把杜英山激怒了,使劲朝前冲,仿佛要动手。杜姗姗死死推着他,陈秀英像个小脚老太太,哒哒哒地从茶几左侧绕到右侧,又绕回左侧。
“我说错了吗?如果没有我,爸妈病死了你也不会拿一分钱!”两世为人,杜莹莹一吐为快,冷笑着“你是当哥哥的,你有当哥哥的样子吗?爸妈什么都给了你,给你买车给你买房给你看孩子,你呢,你回报过爸妈什么?医药费你都不出,还跟我斤斤计较,你....”
杜英山像一只野兽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砰地摔成碎片。
忽然之间,陈秀英叫着“你爸爸,你爸爸!”杜莹莹茫然去看,发现父亲扶着额头,靠在椅中不动。
她心脏怦怦跳,和兄姐一起涌上去,杜国志被七手八脚扶进卧室,半倚半靠在床上,向要打120的陈秀英摇摇手,示意没大碍。
这一来,杜莹莹的火消了,杜英山也顾不上发脾气,两人不愿看对方的脸,各自一个房间,杜姗姗忙前忙后地。
过了一会儿,杜国志边喝茶边催:“大过节的,别耽搁了,老大老三走吧,老二留一留。”
她不放心,被杜国志板着脸说“太吵”,只好叮嘱杜姗姗“有事打电话”后者已经怕了她,“祖宗,赶紧走吧,晚上打电话,行了吧?”
回去的路上,杜莹莹问女儿,“妈妈是不是分的太清楚了?”
茵茵却说,“妈妈做得对,谁也不应该欠谁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