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景看得心碎。
一炷香后。
稳婆惊喜道:头、头出来了,夫人努力,夫人加把劲啊!
十四,十四,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谢温颜柔声哄着女儿。
催促声入耳,琴姬发了狠,恍恍惚惚中听阿娘说孩子出来了,她心神放松,彻底晕过去。
雷霆阵势亦是在此时顿时消减,几个呼吸间,乌云散去,头顶见青.天。
风雨止歇,仿佛先前雷光劈斩皆是一场琉璃梦幻。
夜幕降临。
舟舟!昼景取出她嘴里染了血色的帕子,饮了灵液渡到她喉咙。
十四,我的十四谢温颜捧着女儿的手心疼地直掉泪。
两人看过了昏迷的产妇,这才发现内室一片死寂。
谢温颜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她脑子昏沉,满心都是女儿的安危。直到对上稳婆那双惊惧的眼,她心狠狠一颤:孩子,拿来!
房间跪满了人。
昼景心一沉,先岳母一步夺过襁褓,定睛看去
竟、竟是个死胎!
阿景!谢温颜再庄重自持不过的妇人,此刻身子摇摇欲坠,她如遭重击,比起已成定局的外孙,她更挂心受激过重陷入疯魔的女婿,有心留人,昼景哪还听得进去?
抱着孩子气势汹汹地出了房门!
神色冰寒,怒火在五脏六腑翻涌成势。她三两步闯出门,定定望着头顶那片天,目眦欲裂:不服!我不服!
姐夫?
风倾从屋顶下来,一眼看到襁褓里死意沉沉的孩子,心里一骇:都退开!离她远点!
元九娘眼疾手快地拉着十六、十七退到角落:阿景状态不对。
怎么会这样?元十六满脸惊诧。
我不服,我不服!!
凝为实质的不甘化作利刃刺向风平浪静的天空,昼景字字锥心地质问天道:我与舟舟一生行事无愧于天,无愧于人!
你既眼睁睁看着舟舟服下融生果孕育灵胎,为何要让她生下一个死胎?天意不可违背,那天意究竟是善,是恶?
灼灼镇、清水乡、西竹寨、原平城,我们驱邪除魔的时候你在哪?我和她解救无辜的时候你又在哪?长烨心慕水玉,水玉却香消玉殒,我爱慕舟舟,不忍她受半分苦楚你却要她尝尽生产之痛,你的道义又在哪?
就因我是长烨,你就扼杀我儿,你是哪门子的天?哪门子的道!
方方平静的苍穹随着她一声声的喝问再次风云卷动,乌云压城,一道雷直直朝着昼景头顶劈下,昼景癫狂大笑:你也会怒吗?那你可知道我的痛、我的恨!
她一步步迎上叫嚣的雷霆,劫云在苍穹密布,凛冽杀伐,看得风倾都为之触目惊心。
不服!我不服!这是我的孩儿,你把她还回来!还回来!!
昼景抱着襁褓径直飞上高空。
姐、姐夫元十七忍着双目刺痛去看,却看不分明。
死胎阿姐诞下的是一个死胎
她抹了一把泪。
元赐一声悲叹:老天何其不公!
这亦是在场之人的心声。
昼星棠狼狈跪坐在地:为何,为何会如此
好好的灵胎,为何会成了死胎?
阿娘阿娘!
她软着腿脚跑进内室,看清躺在床榻昏迷不醒的女子,泪无声滚落。她不敢哭出声,谢温颜忙着照料女儿,眼睛红肿,显然方才偷偷哭过一场。
为她的女儿哭,为她的外孙哭,也为无法接受事实抱着孩子跑出去和老天较真的女婿哭。
她庆幸十四昏了过去,否则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琴姬昏睡中眉头仍然紧皱。
房门外,风倾手指交叠划下结界护住在场众人。
高空,昼景一拳对上朝她劈来的雷光,雷光被击碎,她手背也满了伤。伤可见骨,血淋淋的,令人不忍直视。
你还我的孩子!
她神态癫狂地追着天雷打,气急攻心一口血雾喷出直直从高空跌落。
怀里的襁褓被她护得安稳,风倾脚步微动:圣君
你枉为天道!行善除恶之人你偏忌惮,弱小的婴儿你都不放过。昼景吐出一口血水,仰天大笑三声,食指如剑指天,神情桀骜:你凭什么教我屈服?!
她不再反抗,任凭一道道雷电刺穿神魂:有本事你就劈死我,我乃长烨,你若敢灭杀我,能灭杀我,那就尽管来!
苍穹沉默。
半晌,粗长的雷光如长鞭抽打在昼景身上,她气焰嚣张,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杀不了我,我必毁了这方天地,你若不将我孩儿还回来,我今日便归位,势必要将你之意志绞杀在洪荒混沌之中!
声势大得连玄天观的上空都受到影响,繁星叹了口气:圣君啊圣君
又是一口血雾喷出,天道意志似是知道杀不死眼前之人,雷霆减弱,几息之间归于平静。
简而言之便是装死。
不理会昼景如何恼怒,装聋作哑,任凭昼景怎么骂,都无动于衷。
你不说话,你不说话昼景身子摇晃,脑海一片空白。
阿爹!昼星棠跑出来大喊一声,昼景迷惘的神识渐渐恢复清醒,她看了星棠一眼,往日风采飞扬的眸子晦暗无光:就这样认命吗?
不,不!
绝不能认命!
这是她的孩子,是舟舟拼了性命为她诞下的骨血!
昼景一下子振作起来,她抱着孩子毫无章法地在庭院乱转,众人心中悲戚,只以为她受激过度悲愤难以排解。
她哑声道:漫天星河,你们都是死的么?这是我的骨血,是我本源凝成的血脉,我以长烨的名义命令你们,我不准她死,我要这孩子活过来,你们听到没有?我要她活过来!
刹那间,她双眸闭合,有无数璀璨星辉从她身上飘逸流出,苍穹星子几点,晦暗不明。
一声不甘的叹息从云层发出,昼景眉心焰火炙热,苍穹广幕,最先燃起的,是长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