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督主让您给他送衣裳去。”
阿珠闻言微愣,正在扒核桃的小手也停了,抬头瞪着两只圆溜杏眼:“督主?督主回来了?”
福禄点点头,“回来啦!不过回了司礼监,说是今夜不会东厂歇息了,临近年关,需要批红的折子还得这几天抓紧批完。”
“夜里估计冷的很,阿珠你可得拿几件厚衣裳过去。”钱嬷嬷听罢也仔细叮嘱道。
如今已近腊月,夜里寒气甚重,司礼监不比东厂,屋内不设地龙,若是没几件厚衣裳御寒,恐怕会染上风寒。
“行吧,那我马上过去。”阿珠恋恋不舍地扔下了手中的核桃,拍了拍手上的核桃沫,对钱嬷嬷和竹磬儿儿嘱咐道,“那咱们回来继续聊啊。”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吧!”竹磬儿点头,推着阿珠往门外走。
阿珠说罢便回了寝屋给陆慎拿了一件厚氅衣,刚走到半路上想起什么似的,又回来拿了个鎏金的捂手炉。
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嘎吱嘎吱的,一步便是一个脚印。寒风凛凛,阿珠裹了裹身上的袄子,缩了缩脖子,白嫩的小脸冻得两片红。
红墙绿瓦,稀稀拉拉的碎雪都往少女细嫩的脖颈里钻,阿珠冻得直哆嗦。
走在路上望着身边提着食盒与自己并排走的的福禄,阿珠磕磕巴巴问了句:“福禄,督主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督主今儿一早就回来了,回来便被圣上召去了议事,午膳都没用就去司礼监批红了。”福禄说到这里面上很是在心疼,叹道:“督主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了,上回的风寒可还没好全呢,铁打的身体也架不住这么熬下去啊!”
阿珠闻言弯唇笑了笑,“福禄,没想到你还挺关心督主的嘛。”
“我还以为咱们东厂的奴才个个都怕督主呢。”
福禄闻言挠了挠头笑:“我跟了督主这么多年,其实督主他不是坏人。”
“可别人都说他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啊。”阿珠先前便听说过陆慎的那些事迹,再联想到他那一院子的梅花,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那你说,你来东厂这么多天,督主他真罚过你吗?”福禄一本正经问。
阿珠仔细想了想,陆慎好像确实是没罚过她。先前他虽然总是吓唬她说要把她晚膳给罚了,后来其实也并没罚去过她一餐。
见阿珠摇头,福禄便朗声道:“那不就成了,这些传言大都是以讹传讹,督主可没那么可怕!”
“那院子里的梅花呢?”阿珠神色狐疑,“督主说可是用人做花肥的。”
福禄闻言面色一愣,忙打着哈哈道,“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我觉得,督主罚得肯定都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坏人,像我们这些一心对待督主的,自然不会有事了啊。阿珠,你说对吧。”福禄笑呵呵地看向阿珠,寻求认同。
阿珠闻言干笑了几声,心虚地别过了脸。继续跟着福禄往内宫走。
待经过仁寿宫后,忽见一个宫女蹲在角落里,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见阿珠二人过来忙拉着阿珠的衣袖嗫嚅:“这位妹妹…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将这衣裳送到仁寿宫去,我……”女子话未说完便又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眉头紧蹙,一脸的难受之色。
“姑娘你怎么了啊?”福禄上前扶住那宫女的胳膊,热心问道。
宫女神色为难,欲语凝噎,看到阿珠时顿时乞求道:“我、我还是同这位妹妹说吧。”说罢女子便白着那张俏脸朝阿珠招了招手,阿珠面色微愣,还是附耳过去。
福禄只见那女子对阿珠耳语了一阵,阿珠便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帮你送过去,你先回去换件衣裳吧。”
“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那宫女握住阿珠的手感激不尽,随后便将那叠衣服交给了阿珠。
望着那宫女蹒跚走远的背影,福禄疑惑道:“阿珠,她方才同你说什么了啊,你怎么就答应了啊。”
“这是咱们姑娘之间的事,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啦,走吧,福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阿珠将大氅递给了福禄,自己拎起那一箱衣服朝仁寿宫宫的方向走去。
福禄虽然没听懂,但还是乖乖地跟着阿珠一同去了。
也不是阿珠太过心善,只是那名宫女突然来了月事,裤子上沾染了血迹,若是大喇喇进了仁寿宫恐怕会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可又不敢耽误时辰,只好托阿珠帮忙。
同是女子,阿珠也知道来月事时的腹痛有多难忍,见那宫女实在可怜,阿珠便答应帮她这个忙了。
待两人一同到了仁寿宫正门,福禄便停下了脚步,看向阿珠道:“阿珠,我就不进去了,你过去送吧,交给守门的宫女就行。”
阿珠不解,杏眼微瞠:“为啥啊,你咋不和我一起去呢?”
福禄闻言面色有些为难,只好对阿珠低声道:“听说太后极不喜欢宦侍,向来也不愿宦侍伺候。我还是不进去为好,免得触了太后的霉头,惹她生气。”说到这里,福禄叹气,清秀的面上有些神伤,“也是了,是个人都会嫌弃我们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阿珠听罢也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太后对宦官竟是这种态度,不过见福禄模样有些可怜,阿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福禄,千万别丧气,你这么好,我们都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啊。”
福禄望着阿珠一脸诚挚的模样,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他们这些阉人平日里受到的歧视多了,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个人了,这会子见阿珠竟真心安慰他,心中顿时好受多了。
“那我先进去了啊。”阿珠边说边进了仁寿宫,殿外有一个蓝袄红裙的宫女正守着门,见阿珠过来,立刻伸手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我来给太后送衣服。”阿珠说着抬了抬自己捧着的衣裳,以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名宫女见状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珠,狐疑道:“往日都是采茶过来送衣裳,今儿怎么换人了?”
“她病了,托我帮她送来。”阿珠闻言便知晓方才那个姑娘应该就是这个宫女口中的采茶了,不想惹上太多麻烦,阿珠便直接半真半假地回了。
那宫女闻言点了点头,接过了阿珠手中的衣裳趾高气扬道:“行了,你走吧。”
阿珠点头便走了,刚走至石阶下,那朱红色殿门忽然开了来。
一名身着碧色大袖衣的女子娉婷而出。
“长公主。”那名宫女立刻毕恭毕敬地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