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珍说:“那还用说,他要作乱!”
母亲急了,带着哭腔说:“曾祖奶奶,那可咋办啊?”
胡世珍说:“你莫急,我这趟子来,就是让他走的!”
接下来,胡世珍又迈步走了。一直走到棺材跟前,丢开拐棍,也不让我爷爷扶了,自己颤颤晃晃的蹲下来,伸手往地上摸,摸着了阴阳盆,嘴上说:“金大珠啊金大珠,有我在这儿,岂能容你作乱。快走吧!若遭到天打雷劈,让你魂散魄灭,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将阴阳盆翻了个滚,让它盆底朝上的扣着,伸出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使劲往盆底上一拍。
听得啪一声伴随着哗啦。使大铁锤都砸不烂的阴阳盆,竟然被高祖奶奶胡世珍一巴掌给拍得碎了。
大家瞧得一阵目瞪口呆。再看胡世珍时,那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尊神祗,充满敬畏。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次胡世珍并非真正的向我过世的父亲请愿,而纯粹是靠自己的力气拍碎了阴阳盆。
“好了!把棺材抬了去地里埋掉吧!”胡世珍由爷爷搀扶着站起来,面色平静地说。母亲连连道谢,让她搁家里吃了饭再走。胡世珍拒绝了,只是笑道:“还得让你家那俩妮子照顾我泡澡呢!你没啥意见吧!”母亲连忙摇摇头,拍胸保证道:“让她俩每天都去伺候你!谁不去我拧谁!”
临走前,胡世珍突然问:“金拾呢?”母亲赶紧朝我一指,说:“他在那儿坐着呢!身上还疼,没法站!”胡世珍扭过头,一张脸朝对着我,上面两块大铜钱般的烫伤疤痕平滑得像是涂抹了油,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闪闪发光。
“玄孙!好好活着!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真的,就只有一次!”她冲我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等她离开后,我还在咀嚼着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倒是好理解。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一句话。难道是怕我自杀?可我压根没有萌发过自杀的念头。人生虽多苦难,但我还没活够。
或许,将来我会选择自杀。
六个人将我父亲的棺材抬走了。其余两个人则抬起我坐着的藤椅,跟着一块去坟地里了。一路上我怀里捧着父亲的遗像,嚎啕大哭不止。都这个时候了,倒不是真有那么伤心,最大的伤心劲已经过去了,我哭得响是装样子给街坊邻居看。
但站街道上两旁看我们的村民,大多半脸上都挂着笑,像看小丑一样看我。甚至我听见有人说我:“这可是未来的人妖啊!当人妖是他唯一的出路。”另一个人说:“可拉倒吧,人妖还有蛋蛋和鸡.巴哩,他将来当变性人还差不多!”
到了坟地。墓穴于昨天上午已经被效劳的村民挖好了。在我奶奶的坟的正南。因为我父亲是她的长子。若是次子的话就要往偏南方向埋葬。在我们这儿还有个规矩,光棍是不能埋在祖坟上的。
墓穴是要活人来试的。由死者的长子来试。两个人将我从藤椅上抬出来,下了墓穴。小心翼翼的把我放下来,让我头朝南的躺在黄土地上。静待半分钟后,一人大声问我:“试得咋样啊?这坟好不好?”
我亦大声回应:“这坟好着呢!长眠于此,龙气泽尸身,永保不朽,福荫子孙旺万事,风水宝地,连阎王爷也羡慕!”
然后再把我从墓穴里抬出来,换父亲的棺材落入墓穴。再烧纸草,埋坟,最后在坟头上插好白纸糊的旗。
这场丧事总算办完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有东西在撞门子。是撞院门。母亲起来看去了,大声喊着谁呀。门外却是空荡荡的。母亲怒骂道:“是哪个闲着没事儿的龟孙!”回屋里又睡去了。可过了一会儿,撞门子的声音又响了。
这回撞的不是院门。而是东屋的门子。大妹和小妹在东屋里住着。灯亮了,大妹金玉霞起床开门看了。外面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吓得哭了,就喊给母亲。母亲也害怕了,就用锅盖子当一面锣,用捣蒜用的木槌狠狠敲起来,咣咣当当的震天价响。
她一边敲一边满院子转圈,聒得人睡不着。大概敲了半个小时才停止了。又回屋里睡去,让院子里的灯亮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再听不见那撞门声了。
可半夜里,咣当咣当一阵动静将我吵醒了。又是那撞门子的声音。这回撞的是西屋的门。而我就正住在西屋里。把我给吓得直哆嗦。扯个嗓子喊娘。母亲一出来,那撞门声又不见了。
真正恐怖的灾难开始了。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