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手揣在口袋里捏着那包老鼠药,我紧张得身上有些发抖。二能蛋正坐在堂屋里掰着烧鸡喝酒,吃得满嘴和手都是油,酒已上劲,他脸上现了红晕,眼睛也有些迷瞪。我心说:“就这王八孙样儿,还咋给人家看孩子!”
那县长家的孩子正在院子里点炮玩儿。一看见他手里拿着红色炮仗,我这心里头就老兴奋。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他又往我脚边扔了一个炮。我见炮冒着烟不立马响,光想踩它但又不敢踩。只能等到它崩响了,便冲那孩子喝斥一句:“别拿个炮胡乱扔,崩住人家怎么办!”
“崩死你正好!瘦竹竿子!”小孩子还挺凶,瞪眼努嘴的,握拳探头的作个架势想跟我打架。
我心里冷笑一声,心道:“小子,你就跟我狂吧!你离死期不远了!”伸出巴掌一晃一晃的吓唬他。
二能蛋坐在堂屋里的位置能看得见院子里,突然暴吼了一句:“哥!别给我找事儿!”
我便不理那孩子,到堂屋里坐了。
二能蛋说:“哥,你有媳妇吗?”
他这话让我又想起了已故恋人徐夏茹,心中又犯了一阵阵刺痛,险些流泪,摇了摇头说:“还没呢!”
“那咋能让俺哥打光棍汉子!我托人给你说个媳妇!”二能蛋说。
“不用了兄弟!我现在不想娶!”
“咋了?你没长蚂蚱子?”二能蛋一瞪眼。
“长了!”
“你长个蚂蚱子干啥用?”
“尿泡用啊!”
“光尿泡用吗!老天爷让你长个蚂蚱子还有一大作用,那就是让你搞女人!你都长这么大了,不要媳妇,是不是蚂蚱子不会硬?”二能蛋醉醺醺的分析道。
“能硬起来!”
“那不就是了!哥,啥事儿都不用你操心!让兄弟来给你操办就行啦!我给你找个嫂子,一定要漂亮的!妈的,只要有我在,老金家谁也不能打光棍子!传出去往我金云山脸上抹黑呢!你去城里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二能蛋激情高昂地说了一通,又咬了一大块鸡肉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我不禁有些感动。这么一位兄弟,发达了也不忘本啊,不一个人独自享福。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弟弟敢包办哥哥的婚姻。这人才二十岁,还是个大孩子,可当的都是家长的用啊!没个家庭背景和文化的就混起来了。不得不说,他确实有出息,是个人物。
我侧首瞟了瞟那正院子里点炮的孩子。心说:“我若把这县长家的孩子给药死了,不就是等于毁了二能蛋的前程吗!”心下矛盾起来。又恨自己心太软。
“我这就去街上找人,抓紧给你说个媳妇,我也就过年这一段有时间!”二能蛋从椅子上站起来,虽是人醉了,但走起来不摇不晃,还晓得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嘴上和手上的油,嘱咐我搁家给他看好孩子,便出去了。
我走到装着蛋卷的箱子前,蹲下来,扒开里面的油纸袋看了看,里面大概装着五六十个金黄色的蛋卷,便拿出一个看了看,见蛋卷的中心裹着红色的糖。就想找一根针,把这红糖挑了,换上同样是红色的耗子药。
实在馋得忍不住,我就把一个蛋卷放自己嘴里嚼着吃了。扭头一看,那县长家的孩子正站在门口瞧着我。
“看啥看,滚出去玩!”我喝道。
“你敢偷吃我的蛋卷!”
“小逼孩儿,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小心我揍你!”我警告道。
“我告诉山叔,让他打你!”
“小军,你怎么这样,我不就吃你一个蛋卷吗!我给你五块钱赔偿你行不行?”我从身上掏出一张五块的票子晃晃。
县长家的孩子一张脸顿时转怒为喜了,跑过来将我手上的票子抽走,说:“叔叔,蛋卷你随便吃!但别给我吃完了,记得给我剩点儿!”
连县长家的孩子都稀罕,可见一九八四年的五块钱确实不少。我倒是挺败家的,一会儿扔出去了十块钱。
找不到针,我就到院子里找了一片枯黄的树叶,将叶面撕了,用叶骨做了一根木签,回到屋里把一块蛋卷上的红糖挑了,刻意挑出一个深的缝隙。一边警惕地用目光观察着外面,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粉末状的耗子药倒入蛋卷中心的缝隙中,最后又用黏糊糊的红糖将缝隙堵了。才算完成。便将蛋卷搁回箱子里,掩了掩油纸袋,站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注意力全部投放在了县长家的孩子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我的心。我既害怕却又希望他能快点儿去吃蛋卷。可这熊孩子在院子里玩累了,跑进屋里翻了个大苹果啃了起来。就他这么大的一个肚子,把这个苹果吃完了,肯定要饱上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