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这么想呢?
按照章程,内务府管辖下的杭州织造局,每年年初都要草拟一份预算:为皇上制造多少件龙衣,需要花多少银两。
因为工部要出一半钱,所以织造局每年的用银计划,先得给工部过目,然后一起协商,达成一致后,才上报给皇上。
本不存在工部移文的问题。
何谓移文?
移文又叫移书,是各衙署之间,或平级官员之间正式使用的平行文书,用于不相隶属机关的往来公务联系。
去年用银因为没有达成一致,朱衡很有意见。结果被张居正强压下来,并暗中派水墨恒前往杭州,调查杭州织造局用银情况。
只是,水墨恒调查完之后,张居正对此一直引而不发。
当时给的理由是:水墨恒刚从杭州回来,别让冯公公误会,以为自己与水墨恒联手对付他。
“为什么要移文呢?”水墨恒不解地问。
冯保解释说:“因为去年与朱衡协商发生了矛盾,今年干脆先请圣意,然后再知会工部。所以,才需要工部移文。”
水墨恒一听,卧槽,这不相当于乱了规矩吗?更加确定这里面有文章。于是又问:“今年为皇上制造龙衣的用银,计划是多少?”
冯保回答:“八十八万两。”
比去年整整多出十万两!
水墨恒心中暗自吁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想着冯保何许人也?明知去年朱衡意见很大,今年用银更高,朱衡不是更有意见吗?结果商量都不跟他商量,直接呈报给皇上,让皇上颁旨允行,然后才向工部要移文。
难道冯保不知道要按章程办事吗?
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开口要钱?别说丁是丁卯是卯的朱衡,让谁谁没有意见?
可冯保依然这样做了。
这里面会没有文章吗?
沉吟片许,水墨恒笑了笑:“嘿嘿,冯公公这么做,似乎是在挑战朱老的底线哈。”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敢挑战三朝元老朱衡的底线?
对水墨恒也无需隐瞒,这是冯保一向的态度,干笑两声回道:“适当提高一下司礼监的权力嘛!”
“那为什么要拿朱老试探呢?”水墨恒觉得这才是重点。
“去年因为踏勘捐建娘娘庙一事,李太后对他很有意见,张阁老早看他不顺眼了。”冯保夷然不屑地说。
水墨恒明白了:冯保之所以有恃无恐地挑战朱衡的底线,是因为他仗着太后李彩凤,又将张居正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张居正确实有拿掉朱衡的心,这一点早被水墨恒看出来了。想到这儿,又问了一句:“冯公公这么做,张先生事先知情吗?”
如果张居正事先不知情,那表明只是冯保一个人的打算,只不过想借助朱衡提高司礼监的权力而已;
但如果张居正事先知情,而没有站出来反对,那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张居正的心机,用“深不可测”四个字形容尚还不够。
朱衡的脾气,张居正很清楚。
先请圣意,皇上颁旨,再知会工部,要移文,朱衡肯定不干,指定要上奏皇上……这很明摆着嘛。
抗旨上奏,皇上和李太后肯定又有意见。一旦惹得这两个人不高兴,那对不起!朱老,你可以回家养老了。
张居正可以借此将朱衡顺理成章地拿下。
再进一步,朱衡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既然反对织造局用银的问题,肯定不是无理取闹,怎么也有些把握吧?那好,彻查杭州织造局工价银。是不是一箭双雕?
连冯保都被糊弄进去了。张居正要从杭州织造局开刀,进行财政改革,冯保肯定没有料到。
这相当于借冯保的手,去对抗朱衡;反过来又借朱衡的手,去彻查杭州织造局。
朱衡三朝老臣,即便张居正看不惯,也不好找理由拿掉他,那就借冯保的手;而冯保身为内廷首相,即便张居正权力再大,也不敢轻易动他,那就借朱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