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手中拿着那件破棉衣,焦急地走下轿来,直接冲向乾清宫寝殿。到了门口长廊处,稍稍犹豫了一下,放下登廊入室的念头,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声喊道:
“娘——”
每逢例朝,李彩凤都会陪儿子一道起床。儿子上朝了,她便梳妆打扮一番后,开始一天的功课:焚香抄写佛经。
正抄了两张笺纸,听得儿子嘶声裂肺地呼唤,吓了她一大跳,慌忙搁笔出来,见儿子挺身跪在地上,手上高高举着一件白花花的破棉衣,诧异地惊问道:
“钧儿,你这是怎么了?”
朱翊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双手将棉衣递给母亲,仰着头早已泪流满面……
“传冯公公——”李彩凤感觉事出有因,一边将儿子扶起,一边泗声喊道。
……
天色黑尽。
张居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欲散班回家,忽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值房,定眼一看,正是大公公冯保。
慌忙起身迎坐。
冯保一跺脚上的雪花,脱下貂皮斗篷,道:“张先生,咱就知道你还没走。”
“你咋知道?”张居正问。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走得脱吗?”冯保说着,便坐到张居正对面的梨木太师椅上。
“冯公公是不是带来了什么消息?”张居正急着搭话。
“我说张先生,这次你的心够狠的啊,将万岁爷和李太后都给整哭了。”冯保瞅出张居正眼神里的焦急,搓了搓被冷风吹僵的脸颊,有意认真地撩拨道。
原来,戚继光在御前告状的消息,不消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一个身经百战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告当今圣上的外祖父和亲舅舅,还有什么事儿比这更加刺激的?
被告的两个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皇亲国戚”啊!
一时间,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各个大小衙门,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着这桩新闻。
有人为戚继光叫好;
有人为戚继光担心;
有人认为这是戚继光小题大做,故意与武清伯、国舅爷过不去;
一想到这一关节,更有人猜测这件事背后的“玄机”……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戚继光一直是张居正的座上宾,若没有张居正在背后撑腰,戚继光敢不敢捋虎须,还真不好说。
虽然戚继光能征善战,名倾朝野,可熟悉他的人也都知道,他为人并不迂腐。士兵在长城上冻死,这事儿确实是件大事,但犯不犯得着因此而得罪武清伯和国舅爷呢?
得罪他们两个,不说就等同于得罪李太后和小皇上,至少会让他们四个人都很难堪,下不了台。
所以,戚继光此举,很容易让人想到是张居正在推波助澜,明摆着要拿皇室开刀。
这件事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皇上和太后会抱持何种态度、作何处理,大家都拭目以待。
大凡宫里出了这种事儿,第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往往不是首辅张居正,而是司礼监掌印冯保。
他要沟通两方面,甚至更多方面的人。
早朝之后,冯保便被太后李彩凤传到乾清宫,将棉衣事件给李彩凤讲了一遍,之后又猴急猴急地登轿去了李园见武清伯李伟。
倒腾了一整天,骨头架都要散了。
眼下又摸黑,跑来内阁值房见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