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儿子这次的孟浪之举,可谓是他登基以来最为严重的荒唐事件,她脑海中一下子从古想到今,想到商纣王,想到隋炀帝,想到陈后主……历史上这些亡国之君,都喜欢干这种荒淫无耻的事。
最后想到她的夫君——染上性病英年早逝的隆庆皇帝,更是让她痛心疾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痛苦,心碎了一地……
自儿子登基以来,她心中积存的幸福感像是陈窖里储藏多年的美酒,哪怕只品尝一小口,也会留下无尽的欢欣与愉悦。
然而,就在昨晚,她所有的幸福感骤然间像被挥发干净了。
问完春春后,她想着想着便啜泣起来,虽然深更半夜,可一点睡意都没有,命慈宁宫的管事牌子备轿,来到奉先殿。
她也不让其他人进去,一个人从洪武皇帝爷的牌位跪起,一直跪拜到嘉靖皇帝,最后跪到最末一位皇帝的牌位前,也就是她的夫君隆庆皇帝朱载垕。
长跪不起,掩面痛哭……
都知道,大内紫禁城中的奉先殿,供奉的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历代皇帝的牌位,可以看作是皇家祖庙。
但凡国家有大事儿发生,像新皇登基、皇上大婚、封后生子等等,都得先到奉先殿来祈祷告祭一番,然后才能陛见大臣诏告天下,这是皇室的一道必走程序。
李彩凤刚一下轿,奉先殿的管事牌子就感觉大事不妙——
第一,来的时候不对,这还是大半夜呢,外面漆黑一片,奉先殿里面也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第二,来的人也不对,到这里祈祷告祭的,一般不会是太后或皇后独自前来,而是需要皇帝陪同。像李太后这样一个人进奉先殿,还不让任何近侍跟随,整个大明王朝还没有过先例;
第三,李太后的神情、妆容也不对,奉先殿不是一般的宫殿,那里住着列祖列组。可她不仅愁容满面,而且没穿太后的命服,头上也没戴凤冠,只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头发几乎半散着,没有佩戴一件头面首饰。这不合规矩,往重了说,是对先人不敬。
奉先殿的管事牌子从未见过李彩凤这般形象,赶紧派人去给冯保报信儿。
其实完全不用,那时冯保也没半分睡意呢。
王皇后为什么知道朱翊钧在曲流馆寻欢作乐?还不是冯保派人偷偷禀报的?可以说,在紫禁城冯保的信息最灵通,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得知朱翊钧去曲流馆寻欢,冯保可是想了又想,到底要不要禀告李太后?
最后几经思量,觉得若向李太后打小报告,被朱翊钧知道后,又得一顿数落,倒不如告诉王皇后算了。禀告时还谆谆告诫王皇后,要借着迎接皇上回宫就寝的幌子,别像捉奸似的莽撞跑去,这样会让朱翊钧很难堪。
可王皇后生性腼腆,又刚成亲不久,哪敢一个人去曲流馆找皇上回宫?她几经思量,觉得还是告诉婆婆靠谱,于是前往慈宁宫,与李太后一道去了曲流馆。
这出于冯保意料之外。
本想替朱翊钧隐瞒一回,可没料到最后还是露底儿。当孙海慌慌张张禀告他时,他知道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赶紧让孙海去天上人间将水墨恒请来。
而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也不知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能掩耳盗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奉先殿的太监来请,他才慌里慌张地跟着去了。
可去了,像所有人一样,站在外头也不敢进去,因为一到那儿便听见李太后伤心欲绝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