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都生活在一场梦中,梦里我可以随意处置身边的一切。我经历着那一切杀戮,却不觉得干的那些事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任何感情。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醒了,从梦里回到了现实,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正在做什么,面对的人是谁。我的人生不是从母上、从谢春儿手里开始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就像是一瞬之间被注入来自他人的十多年的记忆么?听起来这会让人发疯。”
“我想要发疯,不过我首先要弄明白眼前的事。我最后的记忆中他应该已经死在那个岛上,所以和他面对面的时候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也懵了,彼此都说不出话来。但他不止是在看我,也在看周围的布置。灯亮之后整个环境都被启动了,母上就站在我们背后,锁死了大门,也准备好了枪口。”
“母上设下的陷阱么?”
“是,我的身份只是诱饵。这一点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争斗追逐过程中我们挪到了满布设备的场所,那是早已准备好的陷阱。没有人比谢春儿更清楚携带者的弱点是什么,而他那时候完全不知道那些上时代科技的存在,当然也就不知道应对的方法——之前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所以谢春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
人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出了事后诸葛亮的分析:“那时候母上应该已经研发了足够的人工智能、原兽样本和制式装备,按质量来说足够对抗一个军队。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下遇到这么多未知的变量,实力再强也判断不过来吧。”
夜莺呆呆地看着前方,喃喃道:“那个陷阱中的火力全都是达格武器,谢春儿出动了掌握的所有武力,有九成都是外面世界的人从未接触的,也是我无法控制的。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成为了火力集中的对象…环境封闭、情报不足、又因为之前的事露出了破绽,怎么都不可能躲得过的。”
“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了谢春儿,然而芯片的绝对命令还在,我马上就被压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我只能看着...看着那场屠杀。到处都是血,数不清他中了多少击。那种伤势本来足以让人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的,但他始终都没松开过那柄刀。”
“谢春儿因此而看到了那柄刀,她好像很惊讶,甚至为此而暂停了攻势。她认出了他的身份,当场逼问那柄刀原本主人的下落、逼问莫比乌斯岛之后人们的行踪,但他一直不说。”
“谢春儿用了各种手段折磨他,但最后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她看着没有人来,就准备把给我的方法也用在他身上...她说‘我的小姑娘在这里太寂寞了,让你也留下来做个伴。我会好好调教一番,把你也变成我的人偶,这样谁都不孤单了’。”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从哪得到的极限活性的力量、又为什么会一个人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但我突然就意识到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我在他眼里是绝对的敌人,或许没有我的话他也不会被逼到死地…即使这样我也绝对不能让谢春儿碰他,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因为命令我攻击不了那个女人,但我知道据点的核心在哪里,只要核心毁掉谢春儿也就无计可施——那是我能想到的让他活下来的最后办法了。”夜莺轻轻地说着,红瞳中像是有血泪在滚动,“谢春儿看出我要干什么,大喊着你疯了,想来阻止我。但如她所说那时候我确实是疯了,她阻止不了疯子。”
“我把沙漠之莺剩下的所有子弹都开出来了,彻底摧毁了核心,结果引起了连锁的大爆炸。那种程度的爆破即使是谢春儿也无法控制,结果就是整个据点都被毁掉了。”夜莺说,“本来他应该能逃走的,但他那时候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好像也没想着要逃,我只能就那么看着他整个人被掀出楼外。直到最后,我们也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那次爆炸在外面看来应该很显眼吧,没过多久雷达就显示有援兵赶到了。谢春儿被逼无奈,只能抓紧时间狼狈转移,甚至于许多的样本和资料都没来得及带走。她边走边掴我的脸,质问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具体的话也记不清了,我只看见有很多援兵到来,其中一些人喊着江队,喊他的名字。”
“他们搜查了整个据点,但那里什么都没留下。他那样的人受到那样的重创恐怕是不可思议的吧。他们说,一定得是恶魔才能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查出来是谁,必然要将那个人处以极刑。”
人形在平板上记录的触控笔突然停下了。他看着如同镜面般反射女人面目的屏幕,缓缓地抬起头来。就在他面前,理应没有感情的夜莺突然笑了,如同雏子般纯洁。
“我从那时候就明白了。这具身躯沾满污秽和鲜血。我没有拒绝力量的诱惑,所以害了无数的人。”她笑着说,“既然是恶魔,那么就注定…再没有幸福的权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