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消音了,房间里什么响动都没有。
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没法想,又似乎是一瞬间想的事情太多让思维当机了。江桦就那么站在那,停在最后一刻的动作上,和面前那双眼睛互瞪了几分钟有余。
负责她的医生在手术前专门找他谈过话,阐明了她身上最危险的情况不是外伤,而是嵌在脑桥中的那块芯片。当时给出的最坏也是最大的可能有两个:一是脑死亡,二是她醒后留住的人格还是夜莺。
这是基于严谨学术做出的推断。人脑的复杂是科学界有目共睹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思维芯片都被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现在文明倒退回当初,这块芯片的手法已经无法破解,虽然可以尝试着取出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随时都可能伤到脆弱的脑部。
虽然后来朱雀血修复了所有的创伤,但这也更让他们担心被凶兽所滋润的身体会再次被杀戮意志支配,因此这座看似平常的病房在最开始就被重重设防,一旦失控就会变成天然的牢狱。
而现在她的眼中分明亮着血色,那在这里的人——
“现在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她逆光看过来,“那就…下午好?”
——好了,确认完了。
江桦吐了口气。他原来是不信某些小说描写的,但现在他真的无意抬起了手,掐了自己一把。
确实是真的。她就在这,留下的是对的人,没受到什么后遗症的损伤,她的神情在睁眼后的短短几分钟内就迅速地清明起来,看着比他还清醒,在他整理思路这段时间里她也没再说话,就那么侧躺着盯视他,目光看得他如坐针毡。
“你在看什么?”
话刚一出口他就差点没抽自己一把。这说的是人话么?!这种时候再怎么着也该说一句“你醒了啊”或者“你什么时候醒的”之类的作为开场白吧?都是这半年来独来独往缺少交际害的,彻底把话废搞成语言障碍了。
不过害人对象反倒像是被他那副神情给逗乐了。她轻笑了一声,笑容被阳光勾成金色。
“在这里也没什么能多看的吧?难道还想要我跟小鸡一样,第一眼看见谁就认谁么?”
安年自然而然地这么脱口而出,被药物浸泡许久的嗓音居然还很清丽。
之前江一竹也跟着他来看过安年几次,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父女俩表现出了高度统一的安静。他坐在旁边的时候,江一竹就抓着床栏惦着脚看。她知道自己身上流着一半这个女人的血,如果没有那些事的话,也应该是这个人牵着她的手始终陪在她身边,就像是她看过很多很多次的其他家庭一样。
“妈妈真的是漂亮的人呀。”第一次来看望时她盯了很久,然后对江桦说。
的确是很漂亮。那时候她看到的还只是重伤初愈的安年,但江桦更多记得的是她曾经那份灵动的漂亮。而现在随着她苏醒,生命的美重又在她身上绽放。
江桦和她四目对视,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异常:在电波塔中的时候她分明已经失去了视觉,但现在那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瞳仁滴溜溜地转,没有了半点致盲时的空洞。
“你的眼睛…”他有些迟疑。
她听见这话略微顿了一下,抬起插着输液管的手,轻轻地抚过眼帘。她面前有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那赤红的瞳仁。她并未主动地用起细胞,但不详的血色却仍然滞留眼中。
“嗯,这个应该是好不了了吧。”她轻声说着,似乎早有预料,“我一直以来的实验就是为了和细胞加深融合,活性提升有限,就从使用效率下手。对我而言原兽细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助力,而是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即使是同样的活性我的力量也远超其他人——作为代价,眼睛从很早以前就变成这样了。不过除了颜色以外,其它都没有什么异常的,不会疼也不影响视力,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江桦明白了。朱雀血的修复能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连这种地方也没有落下。意外之喜太多了,就像乞丐突然中了头等奖,他反而不知道该从那个地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