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回报可谈。主人会给我一条可能的道路,那是我不能缺少的。如果离了这种生存方式,我并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活下去。”甲低声道,“但如果真的说是为了自己的话,或许这就是我的目的本身。我想要…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
江桦微微一怔:“意义?”
甲点了点头,稍稍把门推开了一道缝。依稀的喧嚣从外面传来,此刻成群的伤员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在他们谈话的这十几分钟内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他们中的某些人在几十个小时前还手握权柄或腰缠万贯,但到现在只能一致地被送上停尸车。
“不仅是我自己。所有作为人类、作为有智慧的生命而生的人,都应该有着其生存的意义——所有的舆论和教条都是这么说的。”甲的眼神有些飘忽,“但迄今为止,我已经目睹了无数人的死亡。无论是达官显贵,或者是街头乞丐,生与死都不过是在一时一念之间。一头在你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级种,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被啃食的结局也是一样。如果人生就是这么轻易就会丢弃的东西,那一辈子的所谓努力与思想都有什么意义?”
他收回了视线,自言自语道:“现在的状况也是一样。谢春儿只是个人造的意识体,连’生命”这种概念的本身都不曾具有过,却能轻易地摆弄整整几百万人的生死、决定他们最终的结局。一个人工智能都能做到如此程度,更不要说曾经的帝国、或者冥冥之中所谓的命运。我依赖的主人至少是有形的存在,而支配其他人的都是信仰、命运这些虚无的东西。既然死亡都如此空虚,那这些人活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里的每一句都有漏洞,却让人很难去明确地反驳,也很难不去相信这是出于真心。他之前说策略的时候给人感觉深不可测,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却像是真的变成了跟外貌相称的少年,
“从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曾经我被告知只要主人的命令去做便能明白意义所在,而这也是我唯一能选择的做法。”甲握紧拳,“所以我只想活下去,在得到回答之前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那些所谓的荣耀、名利、大义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想要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里第一次闪出了类似“坚定”的神色,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出现在他脸上,甚至让江桦觉得有点违和,但至少现在他总算知道了甲的底牌。
其他人因为活着而去寻找自己的意义,甲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为了找寻所谓意义才保持着生命。这听起来就像个悖论,但江桦却第一时间就抓到了其中意义。
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种思维根本就是向死而生,是妥妥的疯子行径。他没兴趣也没工夫去插手甲的事情,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就理解了呢?
这个节骨眼上显然不是纠结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他想要甩掉这种奇特的想法,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不久之前某个人提到过类似的事情,而现在…
思索间走在他前面的甲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旁边。他在同时察觉到了一股弱到极致的人息,转头一看,白色的身影正靠在角落处,贴着会谈室小窗的缝隙,肩上的长发沾了不少墙皮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