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
宁隐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要说姓季的小子嘴甜,他平日里也说不出什么奉承话,可要说他嘴笨,又总能让人出其不意。
行了,不要以为你表一番忠心,方才的事就算过去了。
季江憨笑两声,这是自然。说着,他伸出手臂,给宁前辈打。
宁隐也不与他客气,抄起客房中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他手心。季江全当不知一样,定定的看向宁隐,唇边噙着弧度,十分乖巧的将手心冲上。
最令人难以招架的眼神并非魅惑勾人,也不是柔情似水,而是不加任何杂质的真诚,就如同眼前的季江一般。
鸡毛掸子在空中扬了半天,一瞬落下,没有挨到手掌半分。
宁前辈?
宁隐丢了鸡毛掸子,淡淡道,先给你记着,以后再敢淘气,数罪并罚。
季江的笑意更甚,嗯,我记得了。
还有。宁隐起身回了榻上,背对着季江,以后不准用生死使诈。
季江闻言愣了一下,直觉宁隐最后一句的语气稍显疲倦,立即正色道,好。
宁隐没有再搭话,阖了眼装睡。
季江待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走近,宁前辈,您睡着了吗?
半天等不到回音,季江俯下身,替他盖上被子,转而熄了房间里的烛火。
只听房门吱呀两声,脚步声渐渐远,宁隐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姓季的小子与他心中惦念之人的性情气质都大相径庭,可却总能让他莫名信任,不知是因为生死契的作用,还是他们原本就存有羁绊。
接下来的几日,镇子上一片平静祥和,不仅白天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连夜晚都比他们刚到镇上时安稳不少。
两人除去夜间巡查之外,白日里各自都有忙碌的事。季江照着法阵图刻苦修习,而宁隐则是继续完成他的作画生意。
偶尔,两人得了闲空,就到附近的茶楼里喝茶听书,享一时片刻的闲情。
二位公子,不好意思,咱这雅间满了,您看二位是不是在前堂委屈一下?
季江第一时间看向宁隐,要是他自己倒无所谓,就怕委屈了身边人。
无妨。宁隐不甚在意,指着墙边的位子,就那吧。
得嘞,二位里面请。
他们的位子靠后,且偏,茶客们专注于听书,很少有人察觉到他们,这倒让季江自在了不少。
小二端着托盘来上茶,顺便拿了两盘小吃,这是咱新出的茶菇肉酥,算是给二位公子的赔礼,请慢用。
宁隐盯着那碟子肉酥瞧了会儿,始终未动筷。
他本就只对甜食感兴趣,对于不甜的东西兴致缺缺。他如此挑食是有底气的,因为就算不吃也饿不死。
季江悄悄瞄一眼,先尝了口,宁前辈尝尝?味道不错的。
宁隐见他吃的很香的样子,不免动了心,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
季江凑近问道,如何?
宁隐细细咀嚼,虽说不是甜的,但还算是酥脆可口。
还成。
季江笑笑,把另外一盘桂花糕推到宁隐面前,这个适合宁前辈,如若不够,我再要。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出一阵骚动,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年轻妇人牵着小男孩走进茶楼。小二在前边忙着收账,没有看顾到门口。靠近门口的客人们瞧见这一大一小,纷纷低了头。有人道了声晦气,背过身子去,想离得更远些。
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求求您们赏一口饭吃吧,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上一口饭了。
妇人泣声哀求着,领着小男孩一桌接着一桌的乞讨。
去去去,别站这,扫兴。
他不让你站,你也不能站我这啊,走走走,没有吃的给你。
妇人挨个桌鞠躬,求求大爷,行行好,只要给孩子口吃的就行。孩子他爹死了,我们被家里赶出来,没有生计,一路走到江塘镇,只能沿街乞讨。您行行好,只要孩子能吃一口就行,我无所谓的。我,我给您跪下了!
别别别,我可承受不起,你们快走吧,别杵在这。
小男孩瞧着桌子上的食物,眼睛发直。他趁妇人不注意,跑到宁隐桌前,直勾勾的盯住两盘茶食,又怯生生看了看宁隐,顺着嘴角淌下一滴口水。
宁隐拿着桂花糕的手顿住,任谁被这样近距离盯着也吃不下去了。
你想吃?
小男孩重重的点了头,目光随着宁隐的手来回移动。
这时,小二收完帐急忙赶过来,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声大呵,小男孩跟着抖了一下,躲到妇人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还盯着桌上的点心瞧。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只是想讨一口吃的。妇人护着孩子,急忙道歉。
赶紧走,这里不是给你们讨饭的地方。小二没好气的说,转向宁隐时,赔笑道,对不住,宁公子,小的失察,扫了二位的雅兴。
无妨。宁隐瞧一眼小男孩,冲他招招手,过来。
小男孩战战兢兢,有小二站在那,他不敢过去,可又想过去,走一步停一步,回头看向妇人。
去吧。妇人轻声道。
男孩这才大了胆子靠过来,公子,公子好。
宁隐将桂花糕放回碟中,接着把碟子推了过去,吃吧。
小男孩一听,眼睛蓦然发亮,抓下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小二傻了眼,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宁公子,这
再上两碟茶食。宁隐对着妇人道,你也过来用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妇人感激涕零,顾不得上桌,连连道谢。
季江见小男孩塞点心的样子,倒了杯茶给他,慢一点,这盘也给你。说着便把肉酥推给了男孩。
小男孩填饱了肚子,打起饱嗝,双手捧茶盯着宁隐猛瞧,公子,您是神仙吗?
宁隐摇头笑笑,我可不是,我是妖怪,害不害怕?
小男孩眨巴两下眼睛,却不见方才的惧色,才不是,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宁隐点了点男孩的额头,好看的妖可不少,小笨蛋。
男孩捂着额头,露出吃痛的表情,可不一会儿又笑了,不管,我娘说过,公子这叫人美心善,是大大的好人。
宁隐无奈道,前两个字还行,后两个字就算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在阿毛心里,公子就是好人。男孩固执的坚持道。
宁隐忽然顿住,扫一眼季江,他就说这小家伙的傻劲儿怎么如此眼熟。
行了,你爱如何认为就如何认为吧。宁隐轻笑,眼角微弯,小小年纪,莫要学别人的傻气。
小男孩不服气的说道,我不小了,已经五岁了。
连语气都是一样的。
旁边的季江忽然咳嗽一声,脸色不是很自然,掏出一块碎银交给妇人,这些钱足够你们用几日了,沿街乞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妨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比如有些府邸招长工,或者布纺里需要做女红的差事都可以看看。一时找不到可以先靠这些银子省着点花。
谢谢两位公子!
妇人当即拉着小男孩给二人下跪磕头,两位恩公大恩无以为报,请受一拜。
男孩磕头时,从衣服里掉出一个布娃娃。男孩赶忙捡回来,捧在手里,弹了弹土,重新揣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