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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1 / 2)

天上的日头已越上了正午,夏日骄阳炎炎,照得大地热浪腾腾,阵阵袭人。

出了清远寺,沿着青石阶一路而下,上有树荫蔽日,时有山风吹拂,叶寒十分享受此时的惬意和凉爽。每次来清远寺送完菜,她最喜欢的就是此刻,手中有钱,肩上无重物负担,一身轻松,她只需放空脑袋,脚一步一步踩着青石板路下山,偶尔数着落在地上星罗棋布的散碎光影,又或者看着远方无边的青山空旷,只有每当在这时候,她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记得她叫许鸢而非叶寒。

这是她来到这个异世的第四个年头,“光怪陆离”是自己醒来之后对这场奇异的际遇和这个陌生世界的总结——她记得她因工作去了七浦镇,为爆破当地的堰塞湖做地质勘查,工作结束后无事可做,她便与同事一同去当地有名的寺庙游玩。同事信佛,在殿中与主持谈经论道,她听着无聊便一人在庙中闲逛,无意间在主殿后看见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全身灿黄如金,约有几十米高,听庙中的僧人说这株银杏树已有千年,甚是灵验。可惜她不信佛,对这些个求神拜佛之事从来只当是骗人骗钱之举,听听就忘没放心上,但这株千年银杏她着实看着喜欢,她从事地质工作去过的地方许多,从未见过如此高大震撼的银杏树,于是情不自禁走近,在树下瞻仰其英姿,可也不知是堰塞湖的爆破还是因其引起了地震,居然将这棵千年银杏震倒了,更倒霉的是竟朝她的方向倒下。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株千年银杏向她倒下,等她再次睁眼醒来,她就成了叶家的女儿。

在穿越醒来后不久,她就对自己所处的时代大概有了个了解。因为她所处的小山村太过偏僻蔽塞,生活在这里的人每日只知面朝黄土刨食,除了知道现在这个朝代名叫北齐外,连皇帝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她高中时读的是文科,历史学得不比地理差,她记得历史上魏晋南北朝时期好像是有一个叫北齐的朝代,可由此让她头疼的问题也来了——高中历史书上对魏晋南北朝的介绍就只有那么几页,最主要这段知识高考不考,老师都只是简单说上一遍或者直接跳过,他们这些当学生的自然也不会多看一眼,所以她对这段时期的历史了解几乎为零,只记得这北齐皇帝好像是姓高什么,其它的一概不知。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当时一定会把那几页历史背得滚瓜烂熟,哪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呀!

在最初来到这个异世时,她是迷茫不安的,可随着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过,她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然后试着慢慢去融入这个陌生并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卖菜女叶寒,而不是在现代的地质勘查员许鸢。回去无望,有家难回,现在的她除了自我安慰别无他法,汶川大地震没死成,谁曾想自己居然死在一场堰塞湖引起的余震里,也许她命中与地震有缘吧!

想到这儿,叶寒不由得三步一跳地走完最后几节阶梯,等双脚终于踏在结实平坦的土地上时,她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站在山脚下仰望,山中的清远寺早已成为青山一叶,除了依稀的一角殿宇勾檐,谁能知道在这群山苍茫里竟还藏有居另一番乾坤。

自小受唯物主义思想熏陶,叶寒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望着身后隐入在青山中的清远寺,她还是虔诚鞠躬拜了一拜,不为别的,只为她在现代里的爸妈和年幼的小弟。爸妈已经年迈,她不敢想象当他们二老知晓她身亡的噩耗时他们受不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还有她才上小学的弟弟,自己不在了,以后赡养和宽慰爸妈的责任都落在他的肩上,他还这么小也不知能不能扛住一家的重担。好在爸妈是大学教授,虽然已经退休但每月养老金不低,而且单位也为自己买了人寿保险,自己如今出了事,保险公司赔付的保险金再加上爸妈自己的退休工资应也可以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这也让身在异世的她可以稍稍落些心安。

回想起在现代放心不下的家人,叶寒沿着山脚小路走着,一刻也不敢停,她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哭出来,可她却强忍着将眼中起蒙的水雾逼了回去。泪水现在不适合她,也对她没有半点帮助,既然上天让她再次活了下来,她也不会让自己白活着,就算前路有再多的未知和艰险她也得走下去,虽然她在原来的世界死了,但她却在另一个世界还存在着,即使父母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并还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们。

叶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绪,她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对爸妈的思念也只能暂时到这儿,接下来她得进城,给在这个世界的母亲抓药,回家照料,还有地里的一切,都得靠她打理,毕竟生活还得继续,而对现代回不去的家她也只能放在心里默默怀念。

乡间的生活永远是机杼桑麻安静祥和,叶寒回了村一路与相识的村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叶寒推开自家小院的半高竹门,院中两块菜地整齐栽种着当季时令的蔬菜,绿油油生气勃勃一片,这都是她春时播下所种。

以前在现代时在超市见惯了各种反季节蔬菜,原以为这些蔬菜就是如此,直到来到了这异世成为了农家女,才知晓春韭秋菘夏伽冬藕,世间万物各有时节应季而生,而每次看到这片她亲手栽种的菜园子时,她这心里也会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谁能想到她这双拿惯笔的双手有一天竟也能锄田种菜挑水浇园,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倒不是觉得农事低贱,只是觉得寒窗苦读学了二十几年的知识竟无用武之地,莫不为之感到惋惜罢了。

“娘,我回来了。”

刚一推开门,浓郁得发苦的药味立即扑面而来,封闭幽暗的屋子就像一个装满药水的药罐子,将屋内的一角一落、一桌一木都渗透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对此,叶寒早已习惯,放下背篓径直就往西窗处的床炕走去,此时正值日暮,橘黄柔和的光线穿过西窗,在窗下落下一小片明亮,让人不难看见坐在床边的老妇和躺在床上满脸病容的中年妇人。

只见那躺在床上的妇人脸骨削瘦,颧骨突兀,面色暗沉发黄,就像是裹了一层黄皮的骷髅,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若不是胸脯处还有些细微的起伏,恐怕与死尸没有多少区别,一看就是久病缠身之人。

见女儿回来,叶柳氏憔悴蜡黄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精神,连忙挣扎着转过头来看向叶寒,勉强扯出一抹欣慰的笑来,“小叶回来了。”

叶柳氏缠绵病榻多时,身子早已不济,只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累得她气喘吁吁,靠在枕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娘,今天身子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叶寒在炕头边坐下,手摸了摸叶柳氏没有发热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对一旁拿着饭碗的老妇人感激说道,“还是王婆婆有法子,能劝得我娘多吃下几口饭。平时在家无论我怎么哄她求她,我娘一口都不肯多吃,真是一点也不给我面子。”

那叫“王婆婆”的老妇人听后,和蔼笑道:“哪是老婆子有法子,明明是叶丫头你今天熬的鸽子汤好喝,你娘才肯多吃了半碗饭。”

见王婆婆手中只剩下一点汤米的碗,叶寒说不出的高兴,然后看向床上的叶柳氏说道:“娘既然这么喜欢喝鸽子汤,以后我每天都去山林里给您打一只,好好给你补身体,把您养得胖胖的。”

叶寒嘴甜,几句话就把叶柳氏逗得笑出声来,而一旁的王婆婆见叶寒己经回来便起身告辞回家,叶寒见状,连忙也一并起身将人送出门去。

两家是邻里,中间只隔了一道矮墙篱笆,一直关系不错,平日里自己出去卖菜赚钱不在家,都是麻烦王婆婆过来照顾母亲。庄稼人朴实,不肯受她的钱当照顾母亲的酬劳,一是觉得举手之劳的小事没这个必要,而是乡里乡亲的谁家难了帮把手也是应该,若被村人知晓她收了自己的钱,怕传出去被人说闲话坏了名声,她没法,只好时常买点东西送给王婆婆当谢礼,以示感谢。

送王婆婆至门外,叶寒从袖中掏出一油纸小包递给她,“我今日进城替母亲抓药时,顺路经过积云楼,见里面正在卖刚出炉的桂花金线糕,我记得您家小孙子最爱吃这些个甜食了,所以就买了几块。”

积云楼的东西金贵得很,哪是他们这种乡下人能吃得起的,就这么手掌般大小的一包怎么也得半钱银子,都可以换一担大米了,而叶家自去年没了顶梁柱家境一落千丈,她哪能再拿人家的东西,于是连忙推辞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能收,你还是留给你母亲吃吧,她身子弱多补补。再说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照料一下也是举手之劳,而且你父亲在世时也没少帮我们一家,我哪能再收你的东西。”

“没事!我这不是今天刚结了月钱吗”

“哟,这不是叶家丫头吗?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坐坐?”

叶寒正说着,就忽被一尖细得有些刺耳的女声给打断,然后就见王家儿媳陈氏从自家的榆木柴门中钻了出来,头上戴着新剪的桃花纸甚是艳丽,脚踩着一双绣花鞋,踮着脚尖快速跳到两人身边,手一伸就立即将叶寒手中的油纸小包拿了过去,动作如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顿,拿到手后还转头瞧向王婆婆,半分抱怨半分撒娇着,“娘,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人家叶丫头好心好意给咱们家送礼,您不请人进来坐坐喝口水就罢了,怎还往外推?这让外人瞧见了还不得又说咱家没礼数。”

王婆婆有些尴尬看了看叶寒,没有说话,她一生忠厚惯了,可儿子讨的媳妇却是一口伶牙俐齿,让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而陈氏见婆婆不再说话,便接过话语权,满脸堆笑同叶寒说着,话似客气又似熟落,“叶丫头你也是,大家都是邻居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客气。婆婆虽然年岁大了,每天去照料一下你母亲还是可以的,刚好阿虎闹着想吃甜食,你这桂花金线糕送来的还真是时候,那嫂子就替阿虎谢谢你这小婶婶了,让你破费了。对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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