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姐姐,谢谢姐姐!”瘦小女孩高兴得连忙向江流画鞠了几个躬,然后兴奋抱着一包碎了末的糕点向识字婆子说着家中情况,“我叫陈二丫,住在城西百家巷的……”
有瘦小女孩身先士卒,其他人自是也按耐不足,立即在桌子前排起长龙,生怕晚了就没了,一月二钱银子,哪怕是自家那口子起早贪黑一个月也赚不到二钱雪花银,更别提每月还会涨一钱,这种好事让她们在汝南王府干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瘦小女孩最先按契约,当然也是最早进绣楼的,只是今日刚给她的那件棉衣一转眼便回到来时单薄的破衣烂衫,江流画一阵好奇才在一旁桌上找到,和她那一包碎成渣的糕点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一角,应该都是要送回家的。
当瘦小女孩经过时,江流画还是忍不住开口,故做平淡,“进去找里面的婆子给你一件棉衣,就说是我说的。”
一天之内太多的好事砸在她的头上,瘦小女孩有点不敢相信,她都不明白这个好看的姐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可话还没问出口便被一刚按完契约的妇人抢了先话,无奈只好先进了绣楼。
江流画耐心听完了这位妇人的话,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想托人把你每月的月钱都送回家里去?”
“正是如此。”然后妇人便道出了她的不容易,“我丈夫参军战死了,每月便靠一点抚恤金和我做针线换一点钱过日子,入不敷出。我再一走,几个月回不了家,我那三个孩子不就只能喝雪水啃烂菜叶过日子?”
听这位妇人说话倒像是个识字的,衣上各处补丁但干净整洁,并未因贫穷失了举止,但江流画听后有所疑问,“你家里就只有三个孩子,那你这月钱交给谁?”
妇人垂头先行谢过,然后回答着江流画的疑问,“交给我大儿子便好。他虽然只有九岁,可已入私塾学得几分成熟稳重,我不在时可定半个家。”
衣不裹腹时还能尽可能送孩子上私塾,江流画不由高看一眼眼前朴实平凡的妇人,便向一旁的识字婆子落了嘱咐,每月送往她家的月钱记得派可靠之人送去,万不可被奸人吞走。
妇人听后谢过,求了纸与笔写下自家情况,并提前写下一封家信告知家中孩子自己的情况,让他们无需担心,等做完工她便回来。
这次是江流画亲自收的信,字虽不是大家风范,但好在字体工整,这出自一个贫家妇人之手已是难得,“你放心,我会派人给你孩子送到,毕竟你是在我汝南王府做事不能归家照料孩子,一些米粮和过冬棉衣我也会一并送去。”
“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可无功不受禄,我在王府做工每月已有月钱,除此之外多拿一米一粒都是我品行不正,不足以为子女做表率,若亡夫泉下有知,也必定汗颜愧之,所以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姑娘谅解。”
妇人如此一番委婉却铿锵有力的拒接,江流画转头想想也觉得这事确实是她想得不周到,差点好心办了坏事,于是主动认错赔礼道歉,“要不这样,你的月钱我每月提前送去,反正你以后几个月都在绣楼跑不了。”
低头思虑一番,这次妇人没有拒绝,但还是万分谢过,然后便进了绣楼。刚才一番话语,时间也过了不少,底下的人七七八八走了差不多,只有几个聚在桌边跟识字婆子说着讲不清的住址,等这几个绣娘都进了绣楼,并州城的天暗得差不多了,江流画最后入楼,站在门内下令,“关门!”
门闭,斑驳朱门是一道锦绣没落后的残存,里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此刻起,只进不出,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自古山川分割大地,小流江河多为一国所有,浩瀚大江天然屏障,非人力不可独占,后多成两国分界,泾渭分明,北齐西境之沧江便是后者。春来消融夏日滔滔江水,秋日寒来凝重冬来不下于三尺之寒,并州常年冬长不尽,沧河迟迟不化,这北齐与后褚自入秋便开始对峙的焦灼战事也被无限拉长,驻扎在沧河两岸的军队集结成势,大战一触即发。
身为后褚主帅,耶律平有一个很奇怪的性子,越是大战在即两军对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平静异常成诡异,他心里就越兴奋,就好似在风雪夜中饿了几个月的孤狼,渴望着咬破猎物血管血溅满嘴的亢奋,他太爱血腥冲鼻的味道,如此温暖,又如此刺激,让他欲罢不能,他相信对岸北齐军中的赫连渤跟他亦是如此,从他在战场见到赫连渤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他们是同一路人。
帐外疾风肆掠,耶律平玩味地用手指擦拭着匕首冰凉光滑的刀身,似痴迷似有思,自己几番挑衅赫连渤忍着不发,这位战场敌对“挚友”真是让他越发看不清了,不过,这也让他越发期待这场迟来的战役。
“谁?”
声落同时,耶律平手中锋利的匕首瞬间飞出,扎在门框木栏上入木三分,吓得帐外前来禀报的苏尔勒一身冷汗,大气都忘了喘,幸好他走得慢,若是再快一点,那把匕首扎的就不是在木框上了,想想就觉后怕。
“将军,并州城飞鸽传书!”
苏尔勒站在帐中,信件已被将军看了几遍,而他心里的惊吓还迟迟不下,整个后褚军营围得像个铁桶一般,除了将军的亲信,谁还会胆子大到夜里擅闯将军营帐,即便是皇上派来的监军大人也得估量下将军杀人不看心情的性子。
并州城探子的汇报,耶律平看完难得笑了一下,但其中的诡异让跟了他这么久的苏尔勒也琢磨不透,“你说,这赫连渤新讨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苏尔勒脑子回忆起之前从北齐京都传来的消息,回禀道:“这这……属下不知,即便是住在并州城的人也没见过,不过听说赫连渤娶的这个女人只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当时为了娶她,赫连渤跟北齐皇帝闹得不可开交,差点连今年的军粮都拿不到。”
除了在战场上与赫连渤惺惺相惜外,耶律平在这方面也是深有体会,“北齐那个病皇帝当然不高兴赫连渤娶个平民女子,他又给兵权又给赫连渤挑世家大族的女子为妻,心里打的不就是想三王乱斗自己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
只不过说到这里,耶律平拿起刚从并州城传来的信件,有点想不通,“赫连渤娶的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选绣娘,做军衣,她怎么不学后褚女人拿刀砍盗贼呢?
苏尔勒早年去过北齐,民风民俗多少有点了解,便说着自己的猜想,“属下认为这可能是赫连渤新娶的夫人一种拉拢人心的手段,毕竟北齐不似后褚,太过注重门第规矩,多做点好事给自己积点好名声 ,对她这种平民出身的王妃最好不过。”
显然,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耶律平,轻笑一声说道:“这可是赫连渤亲自挑选出来的女人,哪有这么简单?”
苏尔勒话有反驳,“属下之前也怀疑过其它可能,但从探子回报的信息来看,从汝南王府运往北齐军营的货车里确实装的全是棉衣,一连偷查了几天都是如此,从未发现可疑之物。”
耶律平拈弄着写着并州城近况的信纸,在烛火灯芯上轻摇几摆,纸瞬间明火窜上,瞬间便化为灰烬成了地上一撮泥。赫连渤,耶律平心里默默念着这个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听到的名字,第一次战败时听到的敌军将领名字,只听了一次他便记在了心上:赫连渤,这个让自己第一次在战场上栽跟头的北齐将军,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人,他都不能以平常的心态看待,所以赫连渤新娶的女人绝对有问题,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汝南王府内可有打探到什么?”耶律平问道。
“这……”,苏尔勒顶着上方投来的慑人压力头皮发麻,不敢欺瞒据实以报,“我们派出去的探子都是些男人,汝南王府大选绣娘,这女人手上的活谁都不会,所以,只好……”
“行了,让他们静观其变吧!”耶律平摆了手让这事先行过去,毕竟这件事确实怪不了他们,于是暂且不管汝南王府的事,他现在最关心的事还是手底下即将出发的三十万大军,“交予左将军的粮草马匹可做充足?”
苏尔勒信心立马回来,抱拳回道:“将军放心,朝廷补发和从附近四州征缴的粮草早已备好,左将军随时可行。”
心头重担终于落下,耶律平浑然有了一种稳操胜券的久违感,三年前跟赫连渤那次战败,被他从沧河西赶回沧河东,奇耻大辱,朝廷那群老不死这几年一不顺心就拿这事戳着他的脊梁骨,而后几年与北齐交战不胜亦不败,谁都算不上赢与输,可越是这样,他越发深感到赫连渤刻在他身上的耻辱:他与赫连渤交手不少,他哪能感知不到赫连渤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与他交战,永远只是点到为止,这是他的挑衅,是对自己的轻视和侮辱,他绝不能容忍,针毡三年如难耐一世,四年将至,他要与赫连渤来次生死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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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冰河入梦添红袖,指点江山与卿说(中)》终于过审了,大家可以去看。至于125章怎么修改也过不了,可能还要再等几天也不一定,看审核员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