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还是罢了,叶寒喊住常嬷嬷说道:“看着夜色深朦,估计亥时将尽,这城中的药堂应早闭门歇息了。你还是明日起个早,麻烦大夫来一趟吧!”
常嬷嬷得了叶寒的吩咐,自是应下,可经过今日这一出她心底多少有些把握不稳,王爷之前做了太多的错事:不顾夫人意愿强行娶了夫人,暗中派人在夫人茶水中下药,还向夫人隐瞒她有孕一事,如今事事皆发,夫人都知晓了。可按夫人爱憎分明的性格,夫人怎会如此云淡风轻地接受有孕这件事,风平浪静太过异常,她怕有一场山雨欲来。
第二日,叶寒看见进了合璧庭的大夫很是诧异,但转眼便回归了平静。昨日这一出恐怕早有人传信去了军营,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解白的出现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怎么,我这胎不稳吗?”解白诊脉已有了半盏茶的时间,神色如常不苟言笑,叶寒初为人母有些个担心过度,所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解白缓缓收了手,说道:“胎儿很好,你无需担心。”
叶寒听后凝眉舒展,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点小担忧和好奇,“可我怎么一点妊娠反应也没有?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若是有孕吐之类的反应,她也不会被瞒了三月之久。
“并非每个女人怀孕时都会孕吐,你只是情况特殊而已,并无什么大碍。说不定是你肚子的小家伙心疼你这个当娘的,舍不得折腾你。”
解白性情孤僻高冷,很少能见他亲和霁月的一面,今日如此和颜悦色与她说到,叶寒自是领他这份情,笑着谢过他大老远跑这一趟。
解白点头回礼,有心想提点叶寒一句,“不过怀胎十月,母子一心,你心里的郁结若释怀不了,时间久了,对孩子毕竟不好。”
叶寒与青川之间的事,他作为过来人看得清清楚楚,一段强求而来的情缘,一根红线强行绑住了叶寒,而红线另一端却紧紧握在青川手里,他是如愿以偿了,可却委屈了叶寒,不由出言说道:“你现在若不想要,还来得及。”
解白还是“不懂世事”,从手边药箱中拿出一青花小瓶放在四角矮案上,说道:“你只怀孕三月,胎儿不大,这药吃了不疼,也不会伤到你身子,三日便可干净完事。”
叶寒微垂着头浅笑着,至始至终未看此药一眼,轻松调侃一句便转移了此时的尴尬与凝重,“上一次你给我避子药,这一次你又给我去胎药。都说医者父母心,解神医,你这父母心应是继父后娘的吧?”
被叶寒拐着弯骂了一圈,解白听后也不恼,径直取走矮案上的药瓶放回了药箱中,合上,然后说道:“这孩子,你真决定好了?”
他不是个好奇心重之人,只是与叶寒相识了久了也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本以为这药应是她所需所求的,没想到他还是误作了一回坏人,看来是他想多了。
三个月大的胎儿应该有手有脚了吧,叶寒抚着微隆的小腹心里想着,认真点头说道:“这毕竟是我的孩子,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舍不得。”
“我懂。”解白看着叶寒微隆的小腹,眼中竟也生出难得的柔情慈爱。
“你不懂!”叶寒一抹苦笑否认了他的话,无论是已说的还是未说的,放在小腹上的手紧紧护着她未出世的孩儿,“解神医,你不会懂的!”
叶寒摇头坚定再次否定着解白的不懂。
他不会懂在他面前的叶寒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叶寒,而是一个来自现代名叫叶鸢的普通女子,他也不会懂发生在她身上的离奇荒诞之事,他更不会懂在这陌生的异世里她的挣扎、她的苦楚、她的孤独。世间偌大,千人万户,千屋万檐,却无一处是她的归属。在现代的亲人她再也见不到了,就如同这一世去世了的叶家父母,都成了回忆里的一部分,都只能存在于她的梦里。
她太孤单了,她想要一个牢不可破的陪伴,而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依赖,与青川无关,与谁都无关,这是她的孩子,是与她血缘相亲的孩子,是她在异世孤苦了十余载得来的盼头,她怎会舍得不要它。
“如此也好!”叶寒脸上的母爱骗不了人,她刚才对那瓶去胎药的置若罔闻的态度,解白便知晓了她的决定为真,于是提笔开了一记保胎方子交与叶寒,并嘱咐道:“你已有三个月身的孕,按理说胎儿稳当,应无大碍,但你年幼便操持家务,身子骨还未长好就被重活所累,导致血气不足胞宫生寒,本就不宜生养,若不是喝了大半年的玉清散调养好了身体,你也不会这么快有孩子。这药方是针对你的身子开的,既能安胎也能调养你年少亏损的身子。”
“有劳解神医了。”叶寒感激接过,她早年在云州时便因月事不准去看过大夫,特意嘱咐她不能受寒,否则难有身孕,所以在成亲最初时才会用性寒的莲子茶避孕,只不过世事难料,青川上战场前求她别再喝莲子茶,所以当她停了莲子茶时,她便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避是避不过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不过刚才听他提及到了玉清散,叶寒还是想再谢他一次,“那次在军营,解神医有心提醒我日常所喝茶水有异,是我愚钝一直未参透你话中禅机,平白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虽然已时隔久远,但你的好意,叶寒在此还是想说声谢谢。”
解白笑笑,收了脉枕,然后认真问了叶寒一句,“这玉清散功效霸道,调养次于动情,你喝了大半年的玉清散,身子有了这么明显的变化,你难道一次就没怀疑过?”
“……”,叶寒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实话实说道:“说没怀疑过,这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从未想过,他会这般对我罢了。”
因为相信,相信她与青川八年时光堆砌出来的感情,相信他们一次次患难与共积累下来的信任,相信她的真心付出即便不会换来他的回报,但至少也不会被他粗暴以对。
她待他如亲弟,爱他疼他,愿意为他甘心冒险东去北上,是这种几乎无条件的信任迷住了她的眼睛,即便青川强娶了她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从未真正动摇过。
可终归是她太自信了,盲目近乎于自欺欺人,明明身子情动异常,敏感得就像得了病一般,却选择逃避不愿信。
其实在两人意乱情迷之时,她也曾怀疑过自己可能是因为中了春/药的缘故才如此饥渴难耐,还是因为……她真在朝夕相处中生了对青川不该有的情愫,所以才会对他的求欢有如此热情的回应?
可终究,终归,终是只是一场虚无的梦,梦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噬骨缠绵还是欺骗伤人,都让它们都留在梦里吧,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免得心绪生乱伤到孩子。叶寒低头轻轻摸着自己微隆的肚子,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