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退回并州城后,才是这场较量的真正开始,可前提是他们得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回城才行。
蓝色烟火尖利一声蹿升上天,一声炸响火花四散,绚烂一瞬便消失得无踪无迹,快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地上看见的人却不能当这烟火从未发生过。
“将军,赫连渤这是在向谁发求救信号?”苏尔勒好奇问着立于三军之前的耶律平。
风雪伤眼,耶律平却偏偏要睁眼遥望着沧河对岸满目疮痍的北齐军营,无心理会赫连渤的垂死挣扎,直接发令道:“苏尔勒,鸣鼓!”
战鼓起,杀人时!
惊天滚滚而来的战鼓声声,伴着后褚倾巢出动的三十万大军汹涌杀来,呐喊厮杀声可涌上天际,淹没头顶上的这一方苍穹。苍穹之下,后褚攻,北齐防,火雷爆炸的巨响也为这沧河平原增加了一分热闹、三分杀声。北齐留下的四万将士丝毫不惧奋勇杀敌,硬是把后褚的先锋军抵挡在沧河岸边,血染沧河。
彼时,主帐中的血水也一盆一盆倒出染了一地鲜红,江流画握着叶寒握紧得骨节突兀的手叫她使劲,可任凭叶寒使出吃奶的劲了,可孩子在她肚子中还是迟迟不肯出来,下身不停传来的痛像是一把迟钝的锯子要把她活生生锯成两半,疼得她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脸更是狰狞成结,扭曲得不成样子。
江流画看着真是心疼,连忙回头追问着常嬷嬷孩子出来没有,又边哭边求着解白,“解神医,你快救救小叶,再这样疼下去,小叶受不住的!”
外面鼓声打杀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帐内哭声哀求声□□声接连不断,解白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叶寒,心里也着急得不行,本来刚才胎位已经归正,正准备接生之时哪知后褚再起战鼓声,叶寒受了惊吓,胎位又变得不正,比最初之时还要棘手,他只能稳着性子慢慢给叶寒顺正胎位,只求叶寒能撑得过去。
秋实又端了一盆血水出去倒,江流画再看着叶寒被咬得血迹斑斑牙印清晰的嘴唇,哭着说道:“小叶,你若疼就叫出来吧,叫出来就不这么疼了。”
叶寒意识涣散却固执摇了摇头,“我不能叫出来,青川听见了,会分心的。”
江流画一听,双眼立即涌上一阵酸涩,难受得不行,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将要喷涌而出的哭声,强忍着,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流出眼眶,在场其他几人也无不动容。
也不知叶寒此时所受的罪,此刻在战场上杀敌的青川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叶寒受的罪就白受了;若不知道,这又对为他拿命生子的叶寒多不公平。这世间本就是少有两全之法,谁又能真正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战场杀戮不停,后褚战鼓再起而来,被击退的先锋军连忙退下,与后面汹涌而来的大军混合在一起,成人海扑涌而来,北齐四万将士根本形不成城墙河堤之势,难以阻挡后褚的凶猛进攻,北齐军营危在旦夕。
后褚进攻,北齐失守,已退了十里之地,青川心里念着不安,也不知解白把姐姐带走没有,若军营真被后褚攻下沦陷……
想到此处,青川不由心下难安,一时分心,差点被后褚敌人砍了一刀,幸好魏达眼尖,及时一把推开,青川这才幸免于难。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后褚人太多了,根本杀不过来!”幸好事先备好的火雷够多,在有些营帐内都放置了一些,否则他们哪还有喘气说话的份。
青川手中利剑不停,不断杀着不断扑上来的敌军,双目丝毫不乱,“我们现已撑过半个时辰,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沧河上游就会被炸开,水淹褚军,可暂解当下之困。”
这时,脚下踩着之地突然传几分轻微颤抖,隐约从北方传来,却明显不是沧河被炸开的轰然声响,而是……
“援兵到了,陆将军的援军到了!!”
只见从北面山林小路间飞快蹿出一股轻兵铁骑,快若尖刀冲入战场,把后褚敌军于沧河岸边斩成了两截,北齐沧河岸上是被斩断的蛇头,而沧河之后是没了领军的无首蛇身,顿时战场局势瞬间逆转,直叫对岸督战的耶律平不由惊愣了一眼,喃喃细道着不可能。
“嘭……嘭……嘭!”
援兵到来不久,沧河上游随即连续三声爆炸巨响,震动得大地一颤,被炸开的厚重冰层借着急速而来的流水奔腾而来,不出一会儿便从数十丈高的瀑布砸下,去年水淹褚军的画面再现,北齐军营之困暂得解围。
流动的沧河阻断了后褚敌军的进攻,赶来的援军和留守的将士开始反攻,把沧河军营处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而对岸后褚野心未灭,此地不宜久留,青川派人尽快向城中撤退。
“将军,属下携援军营救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原来花折梅去并州城替鹫岭隘口搬完救兵后,见沧河方向战火已起,便按照之前与青川商量好的计划去夏国搬救兵去了,幸好回来得及时,否则就留守抗褚的四万将士就真成了后褚的刀下亡魂了。
“赫连将军!”宁致远也一并而来,帮北齐击退了后褚的进攻。
青川虽与他有情敌之隙,但就事论事,青川抱拳诚挚谢过,“夏国主救命之恩,赫连渤铭记于心,日后必报。”
大敌当前,宁致远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回道:“赫连将军言重了。解救沧河之困的军队乃是你北齐借与我夏国抗击北胡之兵。如今北齐已帮我夏国大破北胡,论感谢应是我宁某人该说才是,我今夜只是完璧归赵而已,不敢谈谢。”
两人彼此都心中有数,不再多言,如今战事要紧,燃眉之急虽解,可对岸后褚已开始抬出铁锁连舟开始铺设,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后褚敌军又会越江渡河而来,还是趁敌军未来之前先转移回城再说。
战火硝烟停了,战场上的打杀呐喊也没了,天地间突然变得好生安静,风雪覆落给沧河平原上的尸横遍野盖上了一张离世的白布,死去的人提前得了安生,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是在奈何桥上打转的半人半鬼,谁都不知接下来谁会变成鬼,这片战场就是他们活生生的黄泉路。
“呱……”
蓦然,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死气沉沉的战场,战场上一个个面如死灰的活死人纷纷沾染了几分生机,四下张望探知着这啼哭来源的方向。
青川也不由自主朝婴孩啼哭的声音望去,浑身僵硬成木,惊愕不已,不敢相信,倒是花折梅猜想说出口来,“……不会是,叶寒生了吧?”
花折梅刚说完,青川就丢下一句话让花折梅负责军队转移,然后就见他一方黑影飞快而过,瞬间就消失在去往婴孩啼哭的方向里,宁致远控制不了双脚也不由自主跟随青川离去的方向跑去,但却被花折梅及时拉住,“他们一家难得团聚,夏国主还是别去打扰了。”
心中突如其来的冲动就这么被花折梅的一句话泼得心凉透顶,宁致远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中深深望着有婴孩啼哭的那方营帐,脚再怎么也跨不出一步,好似心里有什么东西真的不见了,而他现在才真正发现,一步错步步错,原是近在咫尺之人已远在他天涯之外,匆匆四年好似荏苒半生,他与鸢鸢终究是回不去了。
宁致远颓然转身,怅然若失化为风中雪,落了沧河一地。